闲坐时,谢危在一旁批阅公文,处理朝堂上下的事情。
他实权不如所谓的丞相尚书,但能接触到的秘要并不比他们少,每每有大事商讨,沈琅都要请他来定夺。
没人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合时宜,两人都默契忘却彼此间最亲又最远的隔阂。
萧姝常借着被留堂的名义,在下学以后待在偏殿陪伴谢危。
谢危并不总是忙碌的。
有些时候,那日一闪而过教萧姝弹琴的念想便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御膳房端来的小食已经见了底,萧姝吃得惬意,正拿着一本民间流传甚广的话本子研读。
“衡郎……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妾心向往之。”柳清晓初遇元衡,对方是候府高贵的嫡子,文质彬彬,玉面如画。
柳清晓与元衡间有横亘其间的众口砾金,两人不被身边的人所看好。柳清晓只是青楼花魁而已,自然遭到了候府之人的刁难。众人都道她痴心妄想,她只一心衡郎,相信爱能战胜一切。
元衡不值得托付,感知到自己为数不多的小小叛逆引发了这样一场浩大的风波,最后做了爱情的逃兵。
“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萧姝喃喃,这一句是女主角柳清晓饱受情伤流落街头失意之时的台词。
是了,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不喜欢这样的本子。”直至视线落到话本上的最后一个字,萧姝看罢,叹了口气,将它合上随意一放。
“谢先生,为什么民间那些小说家总爱写这样背离世俗的爱情?”
“我不明白,不为世人容许的爱,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先生……?先生……!”
萧姝将手掌放在谢危眼前晃了晃,唤回了谢危的注意力。
谢危将手中的折子放下,看不出神情,“有些事情,不必太明白,你不会经历,自然不懂。”
他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我欲将心向明月。
这段时间,是他太过放松了,两人走得太近,早就逾矩了。
萧姝并不在意,有些事情,别人不说,便不用去过问,免得惹祸上身。
“你想弹琴吗?”
谢危背过身向前走到墙边,取下了自己的那张峨眉。
萧姝只在上琴课见谢危教学时听他弹过琴,见他取了峨眉,眸光一亮。
萧姝笑得眉眼弯弯,“想听先生弹琴。”
谢危只是抬眼看她,“过来。”
萧姝撇了撇嘴,迫于谢先生的淫威之下,只能乖乖地坐在峨眉面前。
别问她为什么用谢危的琴,今天没有琴课,萧姝那张夷则根本没带过来。
葱指落在弦上,谢危这张琴保养的极好,颜色温润,正是初遇那时他抱着的那一张。萧姝侧过头看谢危,“弹什么?”
谢危的气息自身后席卷过来,是很清冽的味道,君子如松,谢危亦如是。
他的手按在萧姝的手上,指引着萧姝拨弄琴弦,时而挑时而勾,流泻出一阵乐音。
萧姝没有听过这一曲。
萧姝学琴十年之久,这首她第一次听。婉转琴中流泻的是谁的记忆、谁的故事?萧姝知道,却又不希望自己知道。
她听得分明,这是一曲怨与悔,肝肠寸断之痛。
时光如流水般溯游,萧姝偏头去看他神色,谢危眉眼凝着霜,眸中淬着冰。
她忽然有些不想弹了。
萧姝将手抽离,覆在谢危手上,反而握住谢危的手。谢危的手比她的大很多,她裹不住,只想让他再暖一些。
至少,不要眉上凝成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