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遗风

老学究们讲课，似乎字里行间都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觉得女子这不该那也不该，更痛心自己被大材小用才来教这样一群女娃娃。

好在他们的课还只是令人昏昏欲睡，谢危发话制定下来的课程他们还是肯兢兢业业地上着。

不过，也有人例外。

正是那位国史馆总纂张重。

擅自把自己所教授的课本改成了《女诫》。

国史馆隶属翰林院，设在武英殿东西廊房，主要负责纂修国史，为功臣列传。

他德高望重，也自诩清流，看不上这群小毛头，又不想开罪了谢危，才选择阳奉阴违。

谁又愿意惯着他？

谢危眼尖，一见便将书从窗子处扔了出去，眼中的戾气深沉。

还让她们这些伴读也扔了。

别人不敢动，长公主却很欢喜，将那书扔的远远的。

萧姝看一看周围，确认了这些人中大概没人敢扔，既顾忌长公主又怕得罪张重，她摇摇头，将书抛了出去。

于是谢危开始授课。

他授课时和萧姝在白塔寺或是前几日宫外偶遇、奉宸殿的争辩，都是不大一样的。

收敛一身肃杀冷清，他把玩着从案上拿来的戒尺，可以说是言语平和，从容淡定。

众人说他有圣人遗风，谢危乃是在前朝为皇帝、为文武百官做经筵日讲的帝师，本来不必屈尊授课，不过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借着自己的身份便要压她们一头。

“今日要学的是琴。谢某知道，诸位小姐, 包括长公主殿下在内, 大多对此已有了解。不过眼下既然都跟了谢某学琴，便请大家将往日所学都忘个干净, 权当自己并没有学过，从头来过，重新开始。”

琴道，先学坐，后学指法。

萧姝曾经为了父亲，细心钻研过琴道，请了名师相教，也算小有所成。论琴技，她只是略逊谢危一筹。

谢危有一双好耳朵，能够分辨，自然也听得出琴音好坏。

好琴配好主。

那一张夷则摆在案上，抹、挑、勾、剔，萧姝都做得极好。纤指拨弄，便有琴音流泻。

夷则与她，很是相配的。

饶是谢危这样挑剔的人，话里话外也有几分赞赏之音。停在她的案前，点了点头，“不错。”

不过忽然萌生出几分想教她些别的曲子的想法来。

还是按下不表。

萧姝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本是有心夸奖，可这样停顿一瞬，不知他脑中又在想些什么来磋磨自己。

不过萧姝主打的战术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即使萧姝真心想要自谦，估计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信。

若是论琴棋书画，萧姝肯定比不过谢危，但也是世家小姐中一等一的出挑，总不至于上个课被谢危挑出毛病、失了脸面。

基本指法之后，便是具体的曲目了。

这堂课，谢危想教的，是《关山月》。

原为横吹之曲，后移植而成琴曲，其曲为伤别之意，亦感慨戍边将士，争战疆场而鲜有人还之怆。

格局还挺大的。

若谢危和她没有那些孽缘，萧姝大抵也能很平和地欣赏他。

的确有几分圣人遗风。

可惜还是个魔鬼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