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旅人·血色盛宴

二楼的房间内一片寂静。将注意力回收的芙兰西斯卡凝视流浪者数秒，最终却只是略略垂眸，淡然道：“我大抵猜出，你有些难以言喻的过往。我不会随意插手你的事，因此我同样歪曲了一楼与二楼的空间，暂时令你的同伴们无法靠近。”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关于芙兰西斯卡，流浪者知道的不算多，也不算少。此刻他收敛复杂的情绪，恢复成往日淡然的模样，如是询问。“这可不算你的职责之内。”

芙兰西斯卡阖上双眸。“每个人都有不想示人的一面，即便想要澄清，也有时机未到的时候。再多的我就不能说了，否则就是对主教大人的不忠。”

——白衣主教。

事已至此，这怎么叫流浪者不信，无论是炽夜军的成型，还是贝利亚尔如今的猖狂，甚至包括悦神礼拜的最终结果，都有可能是希尔薇娅或者西娅丽达布局的手笔。他实在是太了解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最终结果依然不变。流浪者不会否认，自己其实很想见希尔薇娅。

“七叶，二层的楼梯怎么一直在循环？芙兰西斯卡小姐到了吗？”不远处的楼梯口很快传来花山院清纪等人的脚步声。伴随几人陆陆续续的上楼，灯光随之亮起，看清二人的面容后，花山院清纪显然松了口气。“你们没受伤真是太好了。”

“黑影呢？”环顾四周，没发现「花山院清纪」的卢伊娜稍有担忧地看向二人。

“被她逃走了。我准备顺藤摸瓜，追到她的大本营。”芙兰西斯卡镇定自若道。她转过身，面朝着明月，如墨的长发连同她的身影，一同融入黑夜。“从现在开始，这件事已经被列进玫瑰工坊的通缉令，和你们这些普通旅人再无关系。”

“芙兰西斯卡小姐，我想跟你一起去。”艾薇拉上前一步，态度坚定。“黑影复制了我们的技能，甚至是过去，性格，这件事已经和我们脱不开干系了。”

“我赞成艾薇拉小姐的观点。”花山院清纪赞同的点头。他缓缓踱步来到芙兰西斯卡的身畔，同她一起仰望夜色中的那一轮明月。“通过我们这次的旅途，我大概了解，不论是我，还是艾薇拉小姐，似乎都是跟影之魔神曾经有过交集的人。如今，瞾言落下的谜底实在是太多，我们无法放任不管。”

“清纪，你见过我的战斗方式。不能因为当时我被贝利亚尔主体的能力一拖再拖，就认为是无害的。”芙兰西斯卡侧首看着他，原本毫无波澜的面颜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如你所见，我跟哥哥的性格并无二致。只不过……”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轻声呢喃道：“我压抑本性的成分似乎要多一点呢。”

“……清纪，她说的没错。”流浪者叹了口气，同样奉劝道。“你若是跟上去，不仅仅是不自量力，至于会发生什么，要是让你产生心理问题，那也只是给自己徒增麻烦而已。”

“或许，现在去找珀西瓦尔先生才是明智之举。”艾薇拉淡定给出提议。“不论是他，还是阿莉汀小姐都提到过，这一切都在西娅的掌控中……如有疑问，她们才是最优解。”

花山院清纪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楼下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只见以家庭的男主人为首，他提着枪支来到楼上，中年妇女则提着菜刀等武器，小心翼翼的走上楼来。“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我是杰拉尔丁女士麾下玫瑰工坊的茶花军，芙兰西斯卡·布拉德佛伦。”芙兰西斯卡娴熟的拿出自己的工作证件卡，做出自我介绍。抵消了一家人的怀疑后，她恢复成往日面无表情的模样，道：“有犯罪分子混进了你的房间，多亏了这几位拥有神之眼的旅人的出手相助，否则你们一家都有可能沦为谈判的人质。”

“圣女在上！”男主人发出一声惊呼，看向花山院清纪等人的眼神中洋溢出感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各位……请你们务必留下来吃晚餐，就算是住宿也没问题！”

“我们……”花山院清纪苦笑着摆摆手，卢伊娜却拍了拍他，小声道：“芙兰西斯卡小姐已经走了……我不认为我们能追上她。”

“欸？”花山院清纪愣了一下，回头望去，却发现除了敞开的窗户外，窗边早已空无一人。见状，他不由得叹息，理解自己不追上去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以后，朝一家人温和的微笑。“谢谢你们的好意。”

“她「降临」了。”流浪者瞥了一眼敞开的窗户，淡然朝众人解释道。“给予猎物逃跑的时间，再在猎物认为安全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予以最后一击——哈，不愧是玫瑰工坊引以为傲的特务。”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杀手」。”卢伊娜不由得蹙眉。“这么说来，「降临」只是快速移动的手段。”

“如果真是这样，我为什么要阻止清纪追上去？”流浪者挑了挑眉，毫不留情的讥讽卢伊娜等人的单纯。对上自己同伴们好奇的目光，流浪者沉吟片刻，从芙兰西斯卡如今的力量来看，从贝利亚尔那里取回地脉的权能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那么距离他的身世之谜大白于世，理应不会太久。

念及此处，他自嘲般嗤笑了一下，实在是期待看到，花山院清纪亲手用「百目传」的刀法重现今夜发生的一切的模样。忽视仍旧莫名其妙的花山院清纪，他一边拉开跟这一家人行走的距离，一边解释道：“艾薇拉可是见过贝利亚尔化作希尔薇娅时，眼中不改的倒十字的。因为在瞾言，倒十字就是异端的象征。”

“你说得没错。”艾薇拉微微颔首。“说起来，我还记得他们暗精灵一组实际上都来源于贝利亚尔。”

“被瞾言称呼为异端的力量，你认为会跟艾利修斯以神圣高洁的姿态释放力量的情景为同一码事么？”流浪者戏谑的反问。“答案当然是「不」。事实上，当她完全施展「降临」的力量时——”

“你是说，当安德莉亚把伊甸送回来之后，她就不见了身影？”

阿奇柏德烦躁的揉了一把头发，看着昏迷不醒的伊甸，焦急得在房间内四处踱步。薇兰妮尔陪在伊甸的床沿，一言不发的陪伴着他，时不时安慰阿奇柏德几句。“安德莉亚怎么说也需要为自己的生活奔波，我们不能奢望她每天时时刻刻都陪在伊甸的身边，确保他不会出任何意外。”

“但他是我们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阿奇柏德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不同于焦躁的阿奇柏德，薇兰妮尔只是冷静的持续感受黑影的力量，却在某个瞬间停手，倏然抬头。

她轻唤一声。“阿奇柏德，好像出事了。”

阿奇柏德心下一惊，径直奔向门外。乍一看，门外情况与普通的上千个夜晚没有什么区别，但倘若抬头，却会发现一轮金色的明月变成了白色；倘若环顾四周，就会发现每个房屋上攀满漆黑的玫瑰，连同藤蔓一起，连进夜色。

整个世界好像已经完全变成了黑白两色，没有其余任何色彩，好似在眺望星空时忘却了时间。

“阿、阿奇柏德先生！”

惊慌失措的炽夜军成员跑来，想要跟他报告突然出现的异常情况。不待他交代完事情的经过，几位原本因触碰黑玫瑰而倒地的成员则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体以极不自然的形状扭曲着，起舞着，发出咯咯刺耳的尖笑。这个场面，俨然是一副仅仅会出现在恐怖片里的场景。

只见一位成员的头颅如摇摆指针般一左一右的移动，倏然向后扭头，诡异的笑面上流下一行漆黑的泪水，无神的双眼里尽是疯狂。“怎么了，反抗军？是从来没有正面跟玫瑰工坊交战过么？”

“你……”炽夜军成员吓得倒地，想要逃跑，却被薇兰妮尔护在身后。薇兰妮尔临危不惧地看着眼前犹如恐怖电影般的场景，几步上前，淡定道：“无需装神弄鬼，芙兰。你本该属于我们。”

回答她的，依旧是炽夜军成员的诡笑。但见漆黑的羽翼阴影冷不防从这些成员脚底的倒影中撕裂而出，漫天飘落，枪鸣渐起，影子所组成的少女身形从中翩跹而出，毫无招架能力的普通成员便当场被她射杀倒地。

触碰黑玫瑰就会变成新的玫瑰，尝试破坏玫瑰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周身空间扭曲变形，使芙兰西斯卡的存在无法被一切低于魔神的生物所观测到，眨眼间，半个炽夜军的临时营地就被她剿灭得无影无踪。

“你们就是企图对圣女大人举起反抗旗帜的愚妄之人吗？”芙兰西斯卡谐谑地微笑着，封锁着空间，点燃大火。对周围的惨叫置若罔闻，相反，她似乎还在享受这种曲调，踱步而来的优雅愉悦的步伐透满疯狂。

墙上，不断起舞的火魔使者的倒影连接空间，宣告着这里已经不再是炽夜军的地盘。

“芙兰，没用的。我们的力量同源，就像上次一样，你无法伤害到我。”薇兰妮尔淡然阖眸叹息。“除了伤害那些无辜之人，没有任何用处。”

“那么，就让我来看看今天我们的力量会被谁所剥夺吧，「母亲」。”芙兰西斯卡似笑非笑的手提裙边，优雅地朝薇兰妮尔行礼。“说实话，见到你前，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伊甸根本不是贝利亚尔的化身。让普通人来冒险，可一点都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美丽中绽放诡异，优雅中透露疯狂。“这里的人半点都称不上无辜。”

“看来是持久战呢。”薇兰妮尔的态度依然不变。她侧首看向阿奇柏德，轻声道：“我可以掩护你和伊甸一阵子，你们不能在最终目的抵达前就死了。”

“我明白了。”阿奇柏德点点头，回屋带起伊甸，从后门夺门而出。芙兰西斯卡割裂影子，想要去追杀，却被薇兰妮尔一把拦住。

“我说过吧，你持久战的对手是我。”她慢慢抬头，直直凝视芙兰西斯卡那双如夜的黑眸。

“哎呀，遗忘了母亲大人您还真是不好意思呢。”芙兰西斯卡笑眯眯道，因即将到来的厮杀而闪烁着难以遏制的愉悦，与平时冷冰冰的她判若两人。

至少这一战，薇兰妮尔有自己的胜算。看着笑得肆意的芙兰西斯卡，她微微垂眸，仍旧记得，芙兰西斯卡在相遇托拜厄斯、乃至艾利修斯前，究竟是跟谁在修行。

那抹来自深渊的金色身影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每每薇兰妮尔想要靠近芙兰西斯卡，后者手上的权杖便会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变成双枪，若是来得及，便会攻击薇兰妮尔；若是来不及，她则举枪对准自己，在参满疯狂的笑意过后射杀在那一刻变成「分身」的自己本体投射，本体则趁分身死亡的魔神残渣爆发之势发起下一轮攻击。

这不仅仅是反应速度，甚至还是剿灭力厮杀的持久战。

阿奇柏德最终还是带着伊甸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处。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树林，却发现外面的情况跟里面的实际情况有极大的出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宁静，显然是芙兰西斯卡空间操控术的结界。

他不由得垂首。“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她的能力原来这么恐怖吗。”卢伊娜听得目瞪口呆，惊恐的看着流浪者。“你，我，这个……呃，清纪……”

“你们可以慢慢消化，我又不着急。”流浪者笑眯眯地看着卢伊娜的模样，似乎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我去附近巡视一圈，确保不会被波及以后就回来。”

至少他还是避免了他们直面危险的可能性。来到室外的流浪者抬首看向远处的火元素结界，不置可否的觑眸。正当他打算继续回去看着那几个不省心的笨蛋时，一道虚无缥缈的女声却在他的身畔响起，一触即离：“迟来的命运。”

莫名其妙的话语使流浪者回头。他皱了皱眉，想要问这位气质不凡的白发少女些什么，后者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只是碰巧会看面相。关于你今天所想之人，于她而言，你是迟来的命运；于你而言，她是被困在回忆之人。”

——璃月的仙术。

在这沉吟的片刻，流浪者倏然转身，想要问问那少女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就在这一念之间，她就不见了踪影，唯有冰尘在四处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