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权力正中央

闻言，希尔薇娅就这么静静的凝视二人。半晌，她疑惑歪头，若有所思的轻轻蹙眉：“那是谁？嗯，听起来像是个代号。莫非是愚人众那边的人么？新人？你们有没有什么头绪？”

“什么东西，你说愚人众有新执行官？”西娅丽达叉腰挑眉。“没听说过啊。斯里威尔，你怎么看？”

“回圣女大人，我不曾记得瞾言的资料库里有这么一位执行官的资料。”斯里威尔浅浅颔首。“如若有动向，我现在必然会知道，毕竟现在是至冬方有求于我们。”

“唔，看来他们同样不记得了。”派蒙悄悄飞到荧的耳畔，叹了口气。“现在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我没想到西娅居然就是光神，还有炽夜军……要试着跟她谈谈吗？”

“……嗯。”沉默许久，荧坚定的抬起头来。她小跑到西娅丽达的身旁，道：“西娅，我有话想跟你说……你愿意聆听吗？”

在荧的印象中，西娅丽达并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这一点从她跟阿贝多在雪山上的相处就能看出来。即便意见不合，她也愿意倾听对方的理由，再从客观的角度来分析这个问题。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聪慧，理智与想象力本身就与炼金术相合。

瑰丽却非触不可及，理性却懂万物变化，风趣却不失神秘感。艾利修斯的存在关乎民众于什么意义，荧确实心知肚明。

真理，宗教，元素，与时代之神。通篇看下来，神临城的繁华构建的确配得上它「时代之都」的美誉。

“我们的存在之所以能在瞾言受万人敬仰，就是因为我们愿意聆听人民的声音，予以指引。”西娅丽达弯眸轻笑。“你是否在迷雾中迷失方向，需要灯塔的指引？”

“并非是我迷失了，而是瞾言……瞾言正在逐渐迷失。”荧对上西娅丽达那宛如血钻般捉摸不透的双眸，鼓起勇气，将在炽夜军的所见所闻侃侃道来。特意略过伊甸可能是神明关联之人这部分，她直言不讳道：“现在的瞾言虽说废除了枫丹曾有的贵族制度，却在金钱的堆砌之上汇起聚新的贵族制度。现在每个阶级之前的差距都极难跨越，根本没有达到许诺的完全平等——”

“旅行者，容我提醒你一下，完全平等看似是乌托邦，但实际上却是一把双面刃。它可以让所有人都有获取最好资源的权利，可同样的，也剥夺了本应更上一层的人的权利。”希尔薇娅淡淡补充道。“西娅之所以会被誉为「真理之神」，可不单单是因为她的智慧。真理本身的存在其实也是一种矛盾，只因它能在本质不变的情况下导向两个完全不同的结果。”

说到这里，希尔薇娅指了指国会墙上镌刻的瞾言箴言，七美德执政官宣誓，示意荧往上看。荧顺着她的指引抬头，一行镀金的文字赫然显现眼前：

真理未至，我等从今日担负起维持秩序的七「美德」执政官之一，至死方休。我将由圣女启发，侍奉瞾言，赐福臣民，忠贞不渝，守望繁华之诺言。我会成为照耀前方的灯塔，民众的利剑与护盾，国家的荣耀奉献者；今昔如此，他日亦然。

荧还未搭话，国会的入口处便来了一位杰拉尔丁期盼已久的客人。「富人」潘塔罗涅依旧笑眯眯的，他轻轻抚摸自己黑色手套上的钻戒，笑道：“很高兴见到你，圣女大人，也感谢杰拉尔丁小姐的邀请。能在外交期间和大部分执政官共进晚餐，属实是我的荣幸。”

“这次外交的本身就有为双方国家牟利的目的在，既然是双赢，为何不呢。”杰拉尔丁优雅的微笑。“潘塔罗涅先生，距离我们初次见面，还真是时隔许久呢。”

“西娅……”眼看话题即将被转移，荧伸出手来，想要去拉住西娅丽达。对此，西娅丽达仅是回眸一笑，道：“荧，希尔已经表明得非常清楚了。这是一个忠告。毕竟，谁都不想被人当作棋子利用还不自知。”

“谜语人。”出于不可言说的立场原因，派蒙不好跟西娅丽达当面说开，只能气愤的隔空跺脚。她求助似的看向阿贝多，道：“阿贝多，你能不能帮忙劝说西娅？”

在阿贝多的立场上，这件事的确不好三言两语就说开。他清楚荧现在身处炽夜军，也清楚西娅丽达有自己的打算。再加上愚人众的干预，三方势力各有不同的立场，再加上是信息垄断战，思索片刻，阿贝多才道：“旅行者，根据你的态度，我很确信你只希望听到我说些你想听的话，也就是让西娅让步。但很遗憾，以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明来说，她不可能做出任何妥协。”

“她现在这样完全无视我们，根本就不像是全知全能嘛！”派蒙依旧非常不服气。

许是为了缓和气氛，身为议长的斯里威尔渐渐慢下脚步，朝荧搭话：“荧小姐，今天主教大人任命你为「掌旗官」一事，我想同你商讨。现在可以么？还是说，等晚宴开始的时候我们再谈？”

“晚宴的时候我当然要好好吃饭，这件事还是现在谈吧！”想到晚宴上可能存在的美食，派蒙欣然接受斯里威尔的提议。“斯里威尔先生，掌旗官是做什么的呀？”

“你可以理解为副官或者传讯官，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作为领头人的那一位。”斯里威尔耐心解释道。“在询问你想在谁的麾下做事前，我想问问主教大人是否有意把你直接分配给我们之一。”

“虽然我很想说珀西瓦尔跟阿莉汀……”希尔薇娅若有所思道，忽视了珀西瓦尔跟阿莉汀送来的无语眼神。“不过嘛，其实无所谓。荧，看在我们之前的交情和你实际的办事能力上，你可以自由选择。”

——这是一个好机会。

荧微微垂眸，思考起炽夜军对各个七美德执政官的称呼来。从他们的评价上来看，被称呼为「加冕者」的斯里威尔无疑是现在权力的正中心，仅次于神明与眷属之下的人。除此之外，貌似除了为神明办事，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点。

“那……斯里威尔先生？”荧试探性的问道。“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斯里威尔微笑道。“我现在就可以写公告发布，说荧小姐会成为我的掌旗官。说起来，荧小姐是旅行者吧？周游八国，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那种。这次你打算在瞾言留多久呢？”

“应该会留一阵子。如果要离开，我会提前告知的。”荧认真回答。“这样会方便你们找到新的掌旗官。”

“那就这样定了。”斯里威尔轻轻一笑。“合作愉快，荧小姐，派蒙小姐。”

“合作愉快！”派蒙欢快的答道。

富丽堂皇的高档礼堂内，身着华丽礼服的人士穿梭游走不停。察觉到新来的几位宾客，他们纷纷客气的行礼，盛情邀请他们要不要跟自己喝一杯，都被一一回绝。

“说起来，珀西瓦尔，我让你带的那位须弥客人呢？”希尔薇娅抱胸挑眉。“怎么没见她？”

“卢伊娜在今天的悦神礼拜结束后就跟她的同伴急匆匆的走了，说是有突发情况。”珀西瓦尔淡淡道。“他们说今晚不用管他们。”

“……我服了爸爸。”希尔薇娅无语的扯扯嘴角。“珀西瓦尔，你可真会待客啊！”

“这不是你强行发配给我的任务吗？”珀西瓦尔满头黑线。“我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

“我服了爸爸，你这个口头禅什么时候能改一下？”口头禅被抢的阿莉汀同样非常无语。“喜欢玩梗被我发现。”

与此同时，另一边和「富人」潘塔罗涅相谈甚欢的杰拉尔丁则向侍者要了两杯柠檬利口酒。在酒精微醺的氛围下，她明艳动人的面颊染上红晕，宛若盛开的玫瑰般娇艳欲滴。

“杰拉尔丁小姐，”「富人」潘塔罗涅缓缓开口。“在我邀请您跳一支社交舞蹈前，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只要无关情报，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杰拉尔丁抬起头来，紫罗兰色的双眸眼波流转。她抬起食指，轻轻抵住「富人」潘塔罗涅的嘴唇，道：“潘塔罗涅先生。”

“你所说的「初次见面」。”「富人」潘塔罗涅轻轻挪动她的手。“我不认为我们有过相隔许久的「初次见面」，杰拉尔丁小姐。”

杰拉尔丁只是微微一笑。在她即将开口的那一瞬间，两位侍者却倏然问道：“杰拉尔丁大人……我有事想与您说，不知现在是否方便？”

“……何事？”杰拉尔丁只得抽回自己的手，回眸看向两位侍者。他们对视一眼，便示意杰拉尔丁往人群的边沿靠拢。

荧认识那两位侍者。他们隶属炽夜军，却跟艾斯特拉一样，在跟国会有关的地方拥有工作。他们看上去并无恶意，应当是出于一些工作上的理由才去找杰拉尔丁。

杰拉尔丁在一张舒适柔软的红色沙发上坐下。她微微颔首，示意二人说话。两位侍者对视一眼，毕恭毕敬的跟她弯腰行礼道：“杰拉尔丁大人，是关于我们之前的协议……您说过，只要我们提供的服务能够在悦神礼拜结束后让很多达官贵人都来此处消费，您就会给我们……给我们……”想到那不菲的价格，他不禁犹豫起来。

“您就会给我们千邑。”另一位侍者虽然也有些哆嗦，却还是如是说出了这瓶昂贵的酒的名字。“您、您亲口承认过……”

“啊，确有其事。”杰拉尔丁点点头，微笑道。“我记得很清楚，做得不错。”说罢，她招来另外一位酒保，悄声说了些什么。见状，两位侍者面露欣喜之色，连连向她道谢。

“在等待期间，我们不妨做些别的？”杰拉尔丁笑眯眯的举起话筒。“近来，根据哥哥的观察，神临城外纷争打闹不断，导致城外居民生活受影响，这件事，相信大家都有所耳闻吧？”

一般杰拉尔丁以这件事开头，其余位居高位的人顿时明白她是想干什么。听到炽夜军的事迹，荧不由得暗暗捏了把冷汗。

杰拉尔丁继续道：“我们身为这个国家实实在在的引领者，实实在在的上产阶级，参议院和众议院的人员，此刻难道不应该慷慨解囊，下救黎民么？”

此言一出，大堂内一片哗然。慈善活动自然是每场聚会都有的，但这番西娅丽达同希尔薇娅一起亲临，众人自然是争前恐后地前来捐款。一时间，捐款篮竟钱满为患，一个篮子已然放不下这么多的钱。

至于那两位侍者，因为一时兴在头上，倒也前去捐钱。杰拉尔丁笑吟吟的看着手机上的捐款金额与姓名。末了，她又举起话筒，道：“看着今晚的诸位如此尽兴，我突发奇想，想跟几位客人叙叙旧。被我喊到名字的，请到站到台前。”旋即，念出几个名字。

即便荧不清楚炽夜军大部分的人名，但此番，她依旧听到不少耳熟能详的姓名，不由得油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只见杰拉尔丁懒洋洋的抬眸，笑道：“每当各个地区出现意外情况，圣女大人从不吝啬金钱，单是这次的小冲突，圣女大人就拨款百万之巨啊。方才我瞧了各位的捐款金额，证明此言不虚呀。”

“身为管事的议员却擅自侵吞公款，偷工减料，甚至存有滋养叛徒之疑。”听出杰拉尔丁的言外之意为挪用公款，斯里威尔站起身来，微笑依旧，却在这时看上去分外可怖。旋即，他收敛微笑，冷声道：“在我的观察与证人的证词当中，都证实你们非但没有将公款用在正确的地方，反倒抢先转到名为「炽夜军」的非法组织内部。现在却可以为了我妹妹那一亿九千两百万摩拉的千邑，全部露面。”

“求、求圣女大人开恩！”现在情况已然无法扭转，一众人惊恐的跪下，想要向西娅丽达求情，却被后者无情的割开彼此之间的空间，无法触及。西娅丽达居高临下的举起酒杯，一言不发的看向杰拉尔丁。

现场唯一移动的，只有按照命令下去拿千邑的酒保。杰拉尔丁微笑地看着他将红酒倒入高脚杯中，接过杯子，摇了摇杯中玉液。她转眸笑看旁边两位汗流浃背的侍者，似笑非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现在也在参与这个早就被正式纳为非法组织的「炽夜军」吧？”

这两个侍者哪里敢正面回答杰拉尔丁的问题？只得低头攥拳，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杰拉尔丁倒也不急，而是啜饮杯中红酒，倏然道：“味道真是一般。酒保，摇晃这瓶酒，让沉淀物重新混入酒精，再把酒瓶递给这两位侍者。”

价值一亿九千两百万摩拉的上等酒，就这样随意的被杰拉尔丁处置，破坏了酝酿的时间，也破坏了应有的价值。不论多少次，她留给荧的印象，永远都是声音充满金钱味的资主义本家。

最重要的是，她这么做，似乎在任何人看来都并无不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无数子弹划破礼堂的玻璃，似是想要无差别扫射所有的宾客，却统统被西娅丽达的空间操控术扭曲轨道，还施彼道。

所有人都没有立即从死里逃生里回过劲来。在他们意识到这其实是西娅丽达的庇佑后，整个礼堂都响起了虔诚的礼拜声：“辉佑苍生，繁荣昌盛！！”

“如果想要处置这些炽夜军的叛徒，也得秘密处置。”杰拉尔丁打了个哈欠。“至少不是在现在，不能脏了圣女大人跟主教大人的眼。当然，我们宴会继续，毕竟有圣女大人的绝对庇佑。至于窗外的那些伏兵……”

“让我去追。”荧挺身而出。这应该是炽夜军其他分支的埋伏，不知道安德莉亚那边计划的怎么样。

“那么，祝你好运。”杰拉尔丁深深的看她一眼。“掌旗官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