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永恒回忆之梦

“……九条裟罗和她的旅伴最后前往影向山的山脚，最终杳无音讯。”柳达希卡维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告诉散兵。“大人，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能打听到污秽的位置，你在这种情况下真是意外的有用。”散兵单手撑颔，眯眸陷入思索。“她们下去之后却彻底失联，然后发出要我们小心你的信号。”说到这里，他半笑着看向希尔薇娅。“是有人伪装成你了么？”

“我在稻妻城可是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希尔薇娅扯扯嘴角。“按照这个路线推断，以及我们告知九条裟罗和艾薇拉的推理来看，她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和别人爆发冲突，乃至出局，或是通讯受损。所以，她们大概率是遇到贝利亚尔了。”她眨眨眼，看向散兵，笑盈盈地补充：“你看，我说得什么来着？真的会有鱼上钩哦。”

“口口声声说所有的玩家都是同伴，结果有人出局时，你依旧能像这样嬉皮笑脸。”散兵冷嘲热讽道。“七美德执政官的上司白衣主教占尽虚伪，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保持良好的心态，难道你要我崩溃地哭给你看？”希尔薇娅冷下脸来。顿时，两行清澈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滴落，希尔薇娅抽噎着抹去泪水，泣不成声：“呜呜，斯卡拉，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我们失去了重要的同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散兵大概率没想到她是真的说哭就哭，脸色诧异且不可置信。他本该气极反笑，可见到希尔薇娅伤心至极的模样，话到口边，又说不出来。最后，他只能别扭地说：“…真是拿你没办法。我错了。”

“哇塞，我没听错吧？我最好的朋友斯卡拉，刚才还帅得让我脸红心跳的执行官大人，现在居然主动跟我说，‘我错了’？”此言一出，散兵还没反应过来，希尔薇娅一改方才哭泣的模样，两眼亮闪闪地看着他。“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道歉了，那我们就赶紧出发吧！对于这两人的身份牌，我大概已经清楚了。”

散兵这才意识到，对方压根没有真心在哭，纯粹只是为了哭给他看。尽管他面色黑如墨水，周围还激起阵阵不寒而栗的雷元素，希尔薇娅就像完全没看到似的，自顾自走在前面：“出局的九条裟罗可能是平民，因为贝利亚尔没有忌惮对她动手的下场；生死不明的艾薇拉拿到的则是猎人卡牌，因为如果贝利亚尔直接对她动手，她就会直接跟贝利亚尔同归于尽。”

“但是贝利亚尔不想出局。”散兵会意希尔薇娅想要传递的信息，思考片刻后平复心情。“因为她一旦出局，整个游戏就会直接结束。你之所以如此笃定地让双阵营合作，就是因为你算准了这一点。”

“这不是理解得很快嘛。”希尔薇娅回眸一笑。“走，我们去下面看看情况。”

目送二人离去的背影，原本精神紧绷的柳达希卡终于松了口气。要知道，她虽然在「仆人」阿蕾奇诺手下做事，但「散兵」斯卡拉姆齐的坏脾气，全愚人众上下几乎人尽皆知。刚才二人的对话，她当然也听在耳里。最让她感到疑惑的，除去这位执行官与白衣主教莫名其妙很好的关系外，则是散兵的态度。

他竟然主动认错，后来脾气也没发作，甚至被那位年轻的少女三言两语就压了下去。以及，他们似乎全然不在意，这种情报会被柳达希卡目睹汇报的可能性。

这其中的种种缘由，柳达希卡自然不得而知。

镇守之森寂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这里一如既往的幽暗，唯有地上留下的焦黑灼烧印记说明了这里曾经发生的恶斗。在一棵倒地的古木旁，九条裟罗断裂的弓箭陈列于此。不论希尔薇娅和散兵如何搜寻，艾薇拉始终下落不明。

“以凡人的力量和贝利亚尔战斗过后，她是走不远的。”散兵观察四周后得出结论。“贝利亚尔同样不可能带她走。”

“艾薇拉没有被毁尸灭迹。”希尔薇娅轻轻道。“同样的，她暂时还没有出局。对于她的去处，我其实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说罢，她看向不远处的雷湖，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的意思是，贝利亚尔索性把她丢进即将炸裂的神樱，任其自生自灭。”散兵微微觑眼。“她现在就在这雷湖的下方。”

“只有这个可能了。”希尔薇娅点点头。“现在我得想办法下去……”

“直接让我下去就好。”散兵打断希尔薇娅。忽视对方狠狠表示拒绝的眼神，他伸手触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雷元素，又毫发无损地将其收回：“看到了么？就算碰到这些雷元素，我也不会有事。”

“绝·对·不·行。”希尔薇娅严词拒绝，直接拉住他，不让他走。“要下去就一起下去。我俩一起下过深渊那么多次，哪次不比这次危险？况且，我有身为白衣主教的「祝福」，可以确保两个人都平安无事。”

“啧，真拿你没办法。”散兵轻轻将幕篱往下拉了拉。“请便吧。”

话虽如此，看到布满浓烈有害雷元素的湖泊时，希尔薇娅还是有些内心发怵。她索性直接把自己的权能最大化，闭眼一跃，就此进入雷湖中。

想象中的灼伤感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被重力拉扯的下坠感。希尔薇娅倏然睁眼，这才意识到，二人是被贝利亚尔摆了一道。不等落地，希尔薇娅便展开腰间光翼，四周却不见散兵的身影。

“斯卡拉？斯卡拉？”希尔薇娅先是使用联络仪呼喊几声，再用自己的力量直接寻找。半晌，散兵略带不悦的声音才顺着她的权能传来：“所以，我们这是被贝利亚尔摆了一道？”

“大概是的。”希尔薇娅落地沉吟。“她大概率是想利用我的身份进行对跳。不过，我不是很担心这一点，毕竟外面还有西娅坐镇。斯卡拉，你现在在哪里？”

“我这边情况有些复杂。”散兵的口吻逐渐变得严峻。“……是百年前魔神战争时期的踏鞴沙。”

“这大概是幻境中的幻境吧。”希尔薇娅微微叹息，同样不敢怠慢。“我看到了…笹百合，御舆千代，狐斋宫，以及——”

梦樱飘落的时节，就连神明也会稍敛威光，暂卸统御与宁静起舞。

“是的。还有前代雷神巴尔，与现任雷神，巴尔泽布。”希尔薇娅大致推测出，靠近神樱的此处，大概率被何人所知的记忆包裹形成秘境。“莫非我们之前的推测是错误的，雷电将军也是玩家之一？这些很明显都是她的记忆。”

“然后形成秘境，将我们困在此处？”散兵看着眼前逐渐聚拢的兽境猎犬，不屑冷哼。“无聊至极。有什么事，还是等出去之后再说吧。”

“等等，斯卡拉，这个秘境大概率是想影响我们的心智——”希尔薇娅话音未落，散兵那边则先行没了声息。希尔薇娅当然理解，对于踏鞴沙这个地方，他内心深处依旧留有难以泯灭的深刻情感。

现在也只能相信彼此了。希尔薇娅索性不去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尽管她本人在学习历史上没什么天赋，但经由她现处大学的好舍友历史生查丝汀娜的“帮助”下，她对稻妻锁国前的历史还是略有耳闻，加之瞾言高层得来的信息，她不难推断出现任雷神先前所经历的一切。

希尔薇娅必须得承认，她理解雷电将军想要追求的永恒。正是因为先前和友人所相处的时光实在太过美好，因此她才无法承担那些失去，直至最后自己已然形单影只。

雷电将军对那些美好回忆的追忆，未曾停止。因此现在的她，才会被无限延长的痛苦所捆缚。

想到这里，希尔薇娅微微阖眸喟叹。“我自己，不也一样么。”

仿佛连天空一同燃烬的赤色火焰下，不断上涌的兽境猎犬统统被暴虐的雷电撕成碎片。即便是秘境中无自主意识的普通士兵也不由得惊呆了，纷纷打量眼前这位杀意渐起的倾奇者。

“换我们来吧。”其中一个士兵坚定地说。“再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

散兵没有回答。过得片刻，他才略略低笑，一道惊蛰精准无误地击中前方不断上涌的猎犬。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有简简单单，把别人彻底从他身边推开的话语：“滚开。”

长久的杀戮的确会不断累积难以言喻的冲动，更不用说散兵此刻几乎是抱有特殊心态的在守护眼前和昔日记忆毫无差别的踏鞴沙。无数个夜晚以来，只需轻轻阖眼，踏鞴沙和八酝岛的光火，就会在他的脑海内一览无余。

此时此刻，记忆的重现更是令散兵清晰的意识到，他的愤怒不可遏制，他的愿望在此啸鸣，如果「博士」所言不虚，他的前路甚至璀璨充满热枕。仅仅是制止这一切，他就能兑现他和羽翼之间那永无言说的寂静的誓言，也将不再是那个怯懦无能的倾奇者。

终于，在又一道落雷降下的同时，眼前所见的幻象纷纷分崩离析。虚无空白的尽头，身着龙胆花色和服的紫发女人撑伞伫立梦樱树下。察觉到身后之人，她微微回眸，紫色的双瞳含括柔和的困惑。“孩子，你是谁？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巴尔泽布？

看清眼前之人容颜的刹那，散兵意识到自己原本空洞的心腔处溢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最终在他开口质时烟消云散。“你是谁？”

“如果是要验明我的身份，那么，我就是你们口中的「上帝玩家」。”紫发的女人温柔地微笑。“至于我本人……我是没能尽到职责的前代雷神，雷电真。”

雷电真，巴尔。

不待散兵开口询问，雷电真轻轻叹息后，抬手隔空轻推，将他送离此处。“孩子，在依旧前行的提瓦特的「现在」，一定还有爱你的人在等你。至少现在，你还不能来这里。”

刹时，空白的虚无碎裂，四起的烟火重现。散兵定了定神，正欲重新唤起鸣雷清扫此处幻境，却突然有人拉住他的手。

“斯卡拉，二周目已经结束了。现在是轮回的三周目。”原本未曾出现在这里的希尔薇娅从空间的裂痕处跨时空伸手拉住散兵，浅笑中略透宁静。“我们必须回到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