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兰不敢有所倦怠,忙去冲了茶水。
沈擢被传唤到殿中,皇帝正接过冬兰奉上的茶,顺带着细细打量这个年轻的侍卫。
沈擢先是对一旁的冬兰微微一笑,随后才跪地行礼,“臣沈擢参见陛下。”
皇帝注意到他的举动,怀疑的视线扫过冬兰,又缓缓移到沈擢身上。
“昨日你救驾有功,朕欲赏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沈擢微讶,“臣职责所在,不敢邀功。”
皇帝呵笑了声,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但说无妨。”
冬兰在一旁干着急,这个大傻子,昨日不还等着嘉奖,今日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多好的升职机会啊!
“臣……”话间,他抬头瞄了冬兰一眼,“臣想求陛下将臣调到长乐宫当差。”
他的小动作自然落到皇帝眼中。
“哦?你不是就在长乐宫当差吗?”
“回禀陛下,近日长乐宫人手不够,所以臣才暂且在此当差。”
皇帝豁然开朗,看来这侍卫的确是有所图。只是图的不是贵妃,而是一旁的小丫头吧。
年纪大了,心都变软了。看着这些青涩的宫人,他心里倒颇有些成全之意,也能为长乐宫添些喜色。
“既如此,朕便允你在此当差。”
沈擢重重地磕了个头,掩下嘴角的笑意,“谢陛下!”
萧卿卿久未闻声,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空无一人。
她试探出声:“冬兰~冬兰~”
无人应答。
萧卿卿起身,犹豫了片刻,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帏帐后。
只见宇文鹤抱臂倚墙,正闭目养神,脸上也看不到分毫惧意。
亏她吓个半死,他却躲在帏帐之后清闲,留她一个人提心吊胆。
“妧娘娘。”
他缓缓睁开眼睛,满面春风得意。
“你醒了,趁着陛下走了,你也快走。”
“妧娘娘刚刚还要儿臣留下来,现在怎么又赶儿臣走?”
“我……”
她一时无言,他却步步紧逼。
再抬头时,宇文鹤已然到了她跟前。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卖弄可怜。
“妧娘娘刚刚拧得好用力,现在还疼,不知道是不是青了。”
事急从权,她下手是重了些,这会儿被他哄骗了去。
“我瞧瞧。”
宇文鹤轻轻拉开衣襟,露出半个肩膀,也许是常年征战沙场的缘故,他的皮肤并不像脸一般白,而是透着小麦色,还隐约可见几道伤疤。
肩膀处青了一块,并不明显。萧卿卿却不自觉抚摸起淤青周围的伤疤。
只是露出半个肩膀就有大大小小的伤疤四五道,那他浑身得有多少伤疤啊?
“你,身上怎么那么多伤疤?”
虽然知道打仗使然,可她还是忍不住去问。
宇文鹤不以为然,只是看着她眼底的心疼之色,他问:“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伤疤。他们都说像蜈蚣,很丑。”
“噗!”她破涕而笑,“蜈蚣?才不是呢。”
“那是什么?”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伤疤,定定地看向他,“这是你守卫大梁留下的痕迹,是你的信念啊!”
那一刻时间静止,仿佛有什么在耳边爆炸。一颗心脏被棉花包裹,无论如何跳动,都沐浴在温暖之中,曾经那片干涸之地顷刻间冒出无数雨后春笋。
曾经几何,他还是个渴望父爱的孩子,可他的父亲却把爱都给了宇文治。即使宇文治是个病秧子,那个在自己面前高高在上的皇帝依旧会蹲下身来手把手教他射箭。
即使宇文治箭箭落空,依旧能得到那个人的鼓励。即使自己箭箭都中,却依旧得不到那个人的半分夸奖。
后来他想既然自己不能做个让他满意的儿子,那便做个让他满意的臣子。
可无论他做什么,都得不到那位皇帝的认可。他对自己总是冷冰冰的,仿佛自己天生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只能在战场上发泄,只能用身体上的痛来掩饰心里的痛,直到麻木。
二十岁那一年他打了一场胜战,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罕见地夸奖了他,却是要收了他的兵权。
在最失意、最颓废的那一年,他遇见了一个人……
那是他一生中最开朗的时刻,仿佛没有世间的纷纷扰扰,只有嬉笑和拌嘴。
可惜那一天,他没有等到她。
后来北陵造反,他再次披甲上阵,只是这次却再也不是为了当那个能让皇帝满意的臣子。
胜利之后,皇帝又故技重施,只是他早就不吃那一套了,他也不再是那个渴望父爱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了。
告诉他这是他的信念!
那天没有等到的人,现在他等到了!
萦绕心头多年的委屈忽然消散,化作一腔热泪,此刻他像是一只脆弱的小狗,被雨淋湿的小狗,渴望温暖怀抱的小狗。
他告诉她,“妧娘娘,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是吗?可我觉得你很好。”
看着她真挚的眸子,他伸出胳膊,将她拥入怀中。眼角的泪水滴落到怀中人雪白的脖颈处,绽放。
他哭了!她有些无措,可为什么她自己也会难受?
萧卿卿像是安慰他一般,抚摸着他的后背。
他埋头在她的颈窝,恳求她又或是乞求,“那么……求妧娘娘多疼疼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