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空气到底是要更湿一些的,从高铁站走出的栗听提着行李箱,打车去了周庄。
如今时代不同了,周庄也从小集镇发展成了景区,很多故人邻居都搬走了,他们的房子被改成宾馆、餐厅和纪念品店。
如果运气好的话,在路上还可以遇见几个穿着宋韵服饰的外国友人。栗听对于这种诡异而又奇妙的搭配,在她刚上高中的时候就想了一个贴切的形容——
宋词遇上十四行诗。
裹着厚重的袄子,栗听哈了一口气,一团白雾瞬间被风吹散。
临时下了雪,栗听躲在屋檐下看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在窗边用火炉滚栗子吃。栗子香窜入鼻中,原本不怎么远的里程突然也变得疲惫起来。
易峥林听,你没带伞吗?
易峥说着就将手上的伞朝栗听那里递了递,自己的左肩被几片雪钻了空子悠悠然地落下。
栗听没有呢,这不是在等我们豪豪哥来拯救我嘛。
栗听拉起手边的箱子,和他一起往家走。
她瞟了眼易峥另一只手里提着的一沓红纸和一包糕点,仔细想了想,并不记得易峥开拓了书法这个技能。
栗听你是要自己写对联吗?
易峥什么?
被栗听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的易峥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手里提着的红纸。
路边的二楼传来弹唱声,吴侬软语唱得人骨头都酥了。栗听抬头看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跟上易峥的脚步。
两个人身高差了不少,栗听总是要小跑着才能追上易峥故意迈大的步伐。
栗听今天是苏姨吗?
易峥嗯,是苏姨。
易峥我来的比你早,苏姨还问我你是不是在外面遇到麻烦了。
说着易峥就抬起左手给栗听看那用牛皮纸红绳包起的点心。
易峥苏姨说给你带的,她自己做的牛轧糖。
栗听谢谢啦。
苏姨大名苏明秀,唱评弹的,是栗听外婆表亲家的小姨。易峥是之前跟着栗听一起的时候认识的,也跟着她一起叫苏姨。
易峥不用谢。
苏州长年多雨,不愧于水乡的称号。到了冬天也不肯放过,每每到了年前硬是要下几场小雪才觉得舒畅。
一到过年苏州就热闹起来,没了那股仙气倒是平添几分人间烟火气。还住在周庄的人家挂上红灯笼,贴上对联,就连家门口的树都要挂上几条红丝绸寓意步步高升。
这两天外婆带着栗听四处找她的好姐妹们串门送礼,栗听的母亲往卡里打了两万块钱就不知所踪。
除夕夜的晚上又下起雪来。外婆用她的红泥小炉煲了一壶红豆薏米粥,用小碗盛上递给旁边坐在小竹椅上缩成一团的栗听。
苏州毕竟偏北,冬天风雪大起来也是不饶人的。
栗听家里没有吃年夜饭的传统,倒是守年岁的时候外婆总要熬上一小锅红豆薏米粥,寓意明年红红火火。
外婆你妈妈找你说什么了?
栗听找我?
栗听有些意外外婆会知道叶兰女士找她的事情。
外婆前几天她跟我打过电话,说她找你有事需要晚点回来。
栗听哦,这样啊。
栗听捧着碗看向窗外的雪,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栗听我妈她找对象了。
栗听跟我说没事就别去找她。
也许是第一段婚姻给她带来的伤口过于严重,叶兰女士到现在都不敢直面面对栗听的存在,在她的心里这段婚姻是个错误,栗听的出现也是个错误。
所以她也不愿意尽养育的责任。
但栗听想不懂,那为什么当初又要誓死力争她的抚养权,可能这样会让叶兰女士觉得她在这段婚姻里不是低人一等的。
外婆你有交到朋友吗?
外婆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
栗听有,交到了好多朋友。
外婆有朋友就好,你外婆我啊也有朋友,还有你苏姨呢。
外婆对了,回去的时候带几包酥饼给朋友尝尝。
外婆你外婆的手艺好着嘞。
栗听知道外婆是在告诉自己不要惦念着她,她一个人有朋友有亲人可以生活的很好,只要栗听在那边好好的她就一切放心。
栗听嗯。
栗听都听外婆的。
碗里的薏米粥氤氲着雾气,窗外的雪打弯了枝丫。烟花声、鞭炮声不绝于耳,电视上也播放着春晚。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朋友纷纷送来祝福。
今年会是个好年的。
栗听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外婆站起身准备回屋休息,她年事已高,不能再守岁了。
外婆听听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拜灶王爷呢。
栗听好,外婆您先睡吧。
小炉上锅里的薏米粥已经被祖孙二人喝完,栗听把她们端去小厨房洗净,又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望着窗外的雪景发呆。
“十,九,八……”
倒计时的声音传来,栗听在心里跟着一起倒数。
当新年的钟声响起,窗外的鞭炮声又响上一个新高度。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