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藤+我的人间烟火：路灯与月光

“右前臂开放性骨折，左小腿粉碎性骨折，立刻安排手术。”

……

孟宴臣从明灏投资中止了会议匆匆赶来时，手术室的灯已经熄灭，许沁昏睡着被推入了vip病房观察。

被纯白被单盖住的许沁瘦弱得像一截枯枝，吊着手脚了无生气地躺在那儿。孟宴臣想轻拂一下她鬓边的发丝，又颤抖着缩回了指尖。

他找主治医生问过了，许沁手臂受伤太严重，后续恢复得再好，也不能再用力或者长期做精细活动了。这意味着她彻底丧失了继续做一名外科医生的资格。

理智告诉孟宴臣，这是冥冥之中的报应也说不定呢。许沁利用旁人来之不易、想都不敢想的资源习得一身精湛医术，却有才而无德，高高在上审判抉择他人生死，享受上位者主宰的快感，俯视别人痛苦挣扎的灵魂而无动于衷。

别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剖开层层腹腔疼痛而死，杀鸡取卵一般毫无尊严。而许沁只是会失去一只外科医生的沉稳而掌控精确的手，甚至都没有残疾。

这是她自找的，而且代价未免轻了些。

可孟宴臣的感情和理智背道而驰，又惶恐又慌乱又痛心。最后复杂的情绪化成一道长长的无力叹息，被靠在墙角沉思的孟宴臣吐了出来。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像是密集的雨点砸过来，只叫人晕头涨脑。孟宴臣多年的自欺欺人被撕开，被迫从这些不堪的事情里面了解到真相：自己的好兄弟是个什么人，自己触摸不得默默守护的白月光又是何种模样。

他以为自己二十多年的一厢情愿会消散在丑陋的现实里，可当他知道许沁跳楼自残生死不知的时候，他还是慌乱得连方向盘都握不住。

这是他童年互相抱着取暖的小姑娘，从两相依偎到他日久生情、别有用心，她早已长进他的骨血里。

哪怕许沁卑劣、冷酷、极端自私，可这能淡去的，也只是她对孟宴臣产生的异性吸引力。孟宴臣不爱许沁了，但许沁仍旧是孟宴臣生命里的一部分。

是家人，妹妹，是同样畏缩怯懦的，另一个自己。

他希望许沁过得好些。

付闻樱领着专业的护工走进门来，一向规整盘起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面色白中带青，看到儿子也在，她毫不意外，只用有些宽慰的语气淡淡道：“手术很成功，已经脱离危险了。”是安慰儿子，也是安慰自己。二十几年养育，哪怕是一条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的。何况付闻樱虽果断刚毅，可却不是一个心硬的人。

孟宴臣压抑的情绪无处发泄，冷着面孔盯了母亲一会儿，才说道：“……我真希望咱们家从来没有收养过许沁，或者我不是你们的儿子。”

付闻樱嘴唇颤抖，脸上的残留的血色都消失殆尽：“你是在怪我吗？”

刚刚孟怀瑾也打了电话来，远在国外参加宴会不能赶回，但知晓此事很是歇斯底里地对付闻樱发了一通脾气。夫妻相如以濡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

明明当初送许沁去国外的决定孟怀瑾和孟宴臣父子俩都默许了，可最后恶人却成了她一个。

孟宴臣自嘲地摇摇头：他没有责怪妈妈的意思，他更怪自己。他只是想，如果人生有别的可能，无论是他设想的哪一种，他和许沁都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这种局面，或许至少有一个人能自由自在。

可他太累了，说他心灵脆弱也好，不善言辞也罢，总之孟宴臣不想再费唇舌和母亲解释半个字了。

他转身离开医院，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