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不做血包

“啪嗒——”一滴黑红的血珠落到大脸盆里，立刻晕染开，报废了刚洗好的床单。

刘美兰等着云焕站起来跟她一人一边牵好床单角拧水的，发现人低着头蹲着不动弹，立刻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啊呀呀，作祸的小讨债鬼啊！白洗了白洗了!”一向面上斯斯文文的女人也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五官扭曲地发出土拨鼠尖叫。

一只满是皱纹和老茧的手捏住了云焕的鼻子：“抬头，抬头，咱们去过下凉水啊~”

是隔壁的小老太太，人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孩子流鼻血哗啦啦的，当妈的还惦记着床单。什么东西！

见女儿哒哒地跟着小老太太去给额头扑凉水止血，刘美兰还是没忍住，恨恨地翻了个白眼。

一层楼的黑瘦媳妇就是看不惯刘美兰，挑事似的开腔：“美兰啊，你家小美这是第几次流鼻血了哦？这一个月就剩几天那小鼻子是好好的。别是有什么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哪里不好？小孩子火气旺些哪里那么些个讲究。”刘美兰呛呛回去。

“哪不好你不知道吗？你不应该最清楚么？真不清楚你去问老蔫婶儿啊，一模一样的，哼~”

“你嘴巴吃了屎了么？！”

眼见着火药味儿越来越浓。

“都是讨厌人的嘴。”胖大婶儿一肘子怼在黑手媳妇背上，又用眼神剜了一下刘美兰，“积点口德吧。”

楼下的工友听见了热闹，几个小媳妇老大娘的也站到楼梯口切切查查。

“火气旺也不能是这样的，我眼瞅着小美那孩子小脸白了。”

“不光是脸啊，孩子以前多活泼的，这些日子你看说话么？”

“现在碰到人就点点头，话少得很，以前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你别光疼儿子，女儿都这样了，带去诊所看看吧。”

“你邻居媳妇子说话不好听，但保不齐耗子是哪不好了。”

“就算是小病，不注意那也要拖成大病的呀，到时候花钱可就海了去了。”

“是啊，抽空带孩子去看看吧，也不远。”

刘美兰被这你一嘴我半句的，叨叨得心烦意乱，扔了盆子：“就我是后妈是吧，这不是没空么。”

“咱俩一个班组的，我去给你和组长请个假呗。”

人群里不知道哪个好事又热心的吱声。

“就是啊，美兰你放心去吧，孩子的事儿可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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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诊所里面忙忙叨叨的，已经是深秋，感冒发烧头疼脑热的不少，一个个开药打针输液的，把两个小护士忙得脚不沾地。

坐诊的大夫是个中年女人，看了一天琐碎的小病小痛，累得一张脸疲倦又烦躁。

“什么情况？简单说下。”

刘美兰一把扯过云焕，把小孩推到大夫跟前：“孩子流鼻血，就是……一直流。”

“换季小孩流鼻血也是有的，这样，我给开点清火的药。”

“不、不是，大夫，她这鼻血流了一个月多了，开始的时候几天流一次，后来每天都有，到现在更严重了，一天照着三顿饭那么鼻子冒血，还不好止住。”

大夫听这描述，诧异地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孩，脸色白生生的，看着也蔫不拉几的没什么精神。

这样子，感觉是有些不好。

“来孩子，张嘴，啊——”

拿出仪器看了下云焕的嗓子，扁桃体没有丝毫发言的迹象。

“孩子，有哪里不舒服的？”

终于到了这一步了，云焕面上倒是看着老老实实，活脱脱一个讷言的小孩：“疼，没力气。”

“哪里疼？”

“都疼，还好晕。”

大夫看小孩描述也描述不清楚具体症状，从身高判断确实年纪小得很，还不到上学前班的年纪，立刻肃了神色，冷起脸来对着刘美兰。

“你这当妈的怎么回事？一个多月了拖到现在才带孩子来医院？这孩子有什么具体症状？”

刘美兰被问得心里发虚，她哪里会去注意这些：“就是……啊，对了，鼻血颜色我瞧着有些不对，是黑红的。我隔壁邻居胖嫂子还说我女儿身上有时候摸着很烫，但、但现在是不烧的。”

“你孩子这病，不好说，我们这小诊所平时来的最多的就是感冒发烧，你最好是带孩子去大医院看看。”

刘美兰这下彻底慌了：“大夫，这孩子得的病严重吗？会不会，会不会是白血病？”

“我们这边没有设备也没有药，查不出来，但白血病的病症之一就是不停流鼻血。你趁早带孩子去大医院检查。不要再耽误了。”

“大夫，这、这小小一个人，怎么可能得这种病呢？小孩子长身体火气旺也说不好的，您能看着给开点药吗？”

“这不是胡闹么！哪里有能随便开药的！吃坏了孩子，你担责任还是我担责任？！当妈的不知道心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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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樊建国下班回来，已经是深夜了。

送了一天货心情烦躁得很，虽说这次是跑南通市内，可这时候没有专门的运载机器，都是靠人工搬货卸货，司机也要搭把手的，一天下来，衣服上满是汗味儿和蹭到的灰。

这个点，樊胜英已经睡下了，云焕也装作睡着了的样子，裹着被子安安静静缩在客厅。

樊建国拿了盆和毛巾打算擦擦身，却被妻子一把拉住，昏黄的灯光从夫妻俩的卧室探出头来，二人交谈的声音顺着门缝传出来，音调压得很低，但还是能听得见。

“什么事？忙了一天累都累死了，有事儿你能不能明天再说？”

“我今天带小美去诊所看了，大夫说，她是得了病了。”

“得了病就去治啊，你是当妈的，这事儿也要问我，我又不是大夫，还是我能给你变出药来？”

“这病……怕是不好，极有可能是白血病。”

“什么？就是老蔫儿那种病？！”

“……是。”

“老蔫他们家为了治，家里积蓄都花光了，还借了不少，就这也没能留住人。得了这种病，还有什么活头？”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还治不治？”

“治什么治？你是有金山还是有银山？”

“可是不管的话，街坊邻居都看着的，都是一个厂里的。小美这发病的模样和老蔫子有八九成像，那黑瘦媳妇都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些碎嘴子的老娘们儿，到时候指不定有人乱嚼舌根，说我樊建国不顾女儿死活，那我在厂里就没法做人了，更别提升职到运输队队长了。”

“那怎么办？我们确实没有条件治她，这是她的命。”

“这白血病因为老蔫儿那事儿，穿得玄玄乎乎的，说是一个人得了，就是他血不好，他家里人也保不齐以后什么时候会得同样的病。真是，唉。这要是以后耽误了咱们儿子……”

“那怎么办啊？当家的，你拿个主意啊？！”

“小美没福气，怨不得我们做爹妈的。……下个月我去嘉兴送货，你不是有个堂妹嫁到嘉兴去了？到时候带上小美，就说去探亲戚。”

“……你是说？这、这总得让我想想啊，毕竟也是咱们身上的肉。”

“怎么想？我们养她快五年，没少了吃穿，对她还不够好吗？原本想着长大了能帮衬家里，现在她自己不争气，全打了水漂了。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拖累全家吗？”

“我知道，我知道……呜呜呜，我也不想，可是没办法，没办法……”

“你回头去开点维生素糖浆之类的，这一个月不要露了馅。记住，我们给女儿看了病开了药的，去嘉兴，也是去探亲戚，带着小美去玩儿。”

“是，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