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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观星者咏

捕鲸记

今日天气晴朗,和风日丽,正是个沐浴的好日子。地上的人尚且都跳下水洗涤身体,更何况天上的诸女神。入夜,诺特【注:Nott,北欧神话的夜晚女神】的胴体在黯淡的月光下若隐若现,她在银河畔用手汲水润湿秀发,溅出的水滴就成了满天繁星。

阿丝忒希娅,这个诺特女神的人间映像,最喜欢这样的天气。每逢这个日子,她就会伸出食指在甲板上画一个圈,并说:“你们几个,去给我把星象仪抬上来。”

我不清楚她是否是懒得喊我们的名字。反正半夜甲板上还能喊得动的人就只剩值班的,一个“你们(ihr)”确实比挨个喊名字省口水。由于只有轮到我值班才能有机会让各位读者了解伽拉泰亚号的夜间生活,人们也明白只要阿丝忒希娅晚上对着天上在笑,就意味着她又要使用那只笨重的机器了。在她视野里只有我和汉娜两人,我们俩就很自觉地动起来。

好不容易将这个铁老爷送上来,阿丝忒希娅朝我们微微点头,并说“辛苦了”。我们亦脱帽欠身回敬。我们只见她在上面作了一番看不懂的操作,机器内部传出咔嗒的齿轮转动声和机械运作声。这对于我们这些外行来说只是杂音,可对阿丝忒希娅这种内行人来说这就是科学的齐奏,她得在万千音符中仔细揪出哪怕是一个音符的错误。最好是一个错误都不要被揪到。

看她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就知道她对演奏很满意。又是一阵咔嚓,仪表盘直接显示了一切所需数据。阿丝忒希娅将数据准确抄录下来,准备下舱去报告船长。但她刚起身,不知道被什么冲动驱使着突然抬头,凝视天上的那个地上的铜制天球的复制品。我们外行人看不出门道,只看见她眼里的两颗星星和天上的群星遥相对应:

“哦,天上的群星呀,我在地上看着你,你们也在天上看着我。我想在你们的眼中,从喜帕恰斯到托勒密,然后从第谷到我,只不过是眨眼的一瞬。尤其是你这个哈雷彗星,初见时他还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再见时他已经是鹤发苍颜的老头。幸好他痴情于的是一个几乎永远青春的对象。但你,对无数热忱之心投以冷漠哈雷彗星,也不见得是个好逑。”

“二十年前,我还在哥廷根学习天文学、物理学、数学以及希腊文学,同时还修一些神学。那时候的我怀揣着毕达哥拉斯式的梦想,即试图用纯粹的数与几何来描述整个世界。我的父亲是哥廷根大学首屈一指的天文学大师,我的母亲也是一名闻名遐迩的星象学家。我还未习得如何走路,就已经在母亲的怀里用肉眼观星;我还未熟记国文字母,就已经能熟背贝塞尔的星表,并能自制一枚实用星盘;而当我的同龄人还在为加减乘除而苦恼时,我就已经能推演并求算勒维耶求算海王星轨道的33组方程。我的母亲曾告诉我,万物皆是美妙的数;宇宙最终的真理的数学表达式必然或是公式极尽美、或是图像极尽美;如果两者都具有才可能是最终智慧,因为最终的智慧必然是普世的,是人人都能很容易就懂的。像什么圆周率啊自然常数啊,还有什么别的各种常数,多是源于对现实中常见事物的测量而得到的。欧多克斯首先发现行星轨迹可以用嵌套的圆来描述,这其实就是傅里叶展开的思想,后者描述了一切运动都可以展成简谐振动的叠加——我们谁都喜欢看落地钟有规律地摆动。也许将圣母像的轮廓作傅里叶展开,其系数满足的方程就是最终的理论。我根本不敢想象那有多美。如果谁说它们丑陋,不应只怪他缺乏美学教育,还要怪他对圣母不虔诚。”

“古诗有言:火花迸溅起火燎原,皆因火苗四窜到处燃;多结交攀谈四方高手,闭门深耕终会变蠢材【改编自《高人的箴言》第57节】。我寻求真理的笔尖不止流连哥廷根一方花圃,还遍历欧洲各大学术名城,抛砖引玉习得多重智慧。现在那些在学界闪闪发光的名字,当年或是我的恩师,或是我的同窗。麦克斯韦教我关于分子动分布的精妙思想;亥姆霍兹给我展示了热的理论;基尔霍夫呈现于我了什么是热辐射;克劳修斯与汤姆森(即开尔文勋爵)使我明白了温度是什么,以及万物演化的方向;还有那个从美国来的青年人吉布斯,他关于热的几何化描述很是痴迷,这对我乃至整个时代来说这都是相当有建设性的想法。还有法国和德国的无数大师级的数学家,我不罗列名字因为实在是太多。”

“我的少女时代多坐在巨大的望远镜前观测星空,希望凭借观察发现世界的几何韵律。可热的学问给我打开了全新的思路,使我认识到光凭一双肉眼一套目镜根本只是在大海捞针,如果从热的角度去理解世界万物或许能给出更基本答案。我们都知道,热的学问是由强烈的生产需求催生出的,和生产生活的联系十分紧密;它本身也是从无数实践中总结,又被无数实践所验证的学问。我曾经想,行星的轨迹为何是这样?行星的数目为何是这样?星座为何是这样的形状?为何在天球上这样分布?这些无从解答的秘密统统可以由热平衡解释,而热平衡不过是一些分布而已。我们也已经知道,热平衡的数学是正则分布,而正则分布就是那个自然常数的指数呀——既然如此,还有什么问题不能用热的学问来解释吗?”

“按照这样的逻辑,哲学三问也成了三个和热的学问相关的问题。首先,我是谁,相对于问热的本质是什么。热的学问其实给出了答案——热是不断无序运动的微小物质所构成的群体所具有的以及可以传递的性质。这有两个关键词,一是运动,二是物质。关于热的本质,人们曾经从热是运动和热是物质这两个方面进行片面的回答。可根据我的定义,热既离不开运动,又离不开物质,两者缺一不可。其实运动和物质是一对相合又相悖的矛盾,前者是抽象而相对的,后者是具象而绝对的,非要选择其一作为本源看似也是合理的。但无数的生活生产实践表明,将两者单独挑出来看做本质总是会陷入自相矛盾,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将热看作运动与物质的矛盾地结合。在不同的外在环境下,矛盾的一面会占上风,就像传热和摩擦生热的区别那样明显。以此类推我认为,人也是运动和物质的矛盾地结合。物质性保证我们真实而存在,运动性保证我们能与外界交流并做出反应——这是任何生物都具有的。人之所以具有智慧,是因为我们的运动性以更复杂的方式在体现。我进一步认为,人的物质性与运动性的矛盾是生物进化的原动力,物质性倾向于不适应环境;运动性又推动生物主动去适应环境,反过来又阻碍物质性去不适应环境,长此以往遗传因子就改变了。再进一步,个人的运动性和物质性的矛盾会体现在人群的集合——即民族的运动性和物质性的矛盾,这是人群与其生活的范围的地理及其政治文化历史的相互作用中前进的矛盾。这个矛盾埋藏在民族的内核中,此消彼长作螺旋的矛盾运动,且它不可被和解,只能被消灭。可我纵观世间所有民族,没有任何一个民族如同我们德意志民族一般具有如此显然的矛盾性。可这对矛盾是如此显而易见,以至于只要稍加观察就能发现——铁血与大炮的德意志与歌德与康德的德意志——难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必然是在德意志的土地上被发现——我还要据此断言,以后人类所有最伟大的科学文化成果必然也会诞生在德意志的土地上!”说到这,阿丝忒希娅突然停了一下,神情从激动转为忧伤:“军国主义是我们的远古祖先给我们种下的原罪,为什么我们德意志人要诞生在世界的中央,这个各方必争的要冲?天哪!我们德意志民族确实是最可怜的民族!我们德意志民族为什么会有如此显然的矛盾,正是我们的先人几千年来为了保护自己的文明所流的鲜血而书写的!这也使我们德意志民族天生就有认识并掌握事物矛盾的能力,这正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基础。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的笔下总有明显的沙沙声,那是德意志男丁在怒号,是德意志妇孺在哭嚎。我亦明白了,为什么纸上的墨水长久不肯干,那是因为它是德意志民族在恸哭——因此我断言,我们在纸上写下的每一个数学和物理的公式,都是一个德意志人鲜明的形象!可现在我们的矛盾的前一面已经占据上风,且正在向着绝对优势演化!”她的的脸上也出现星光点点,“上帝呀,如果您能听见我的声音,请您救救德意志吧!”

她缓了一会,继续说道:“其次,我从哪里来,其实是在问热的起源是什么。它再次给出现成答案——功能原理。功能原理告诉我们,热的来源是由更高级的能量转化而来的,更高级的能量又是由低级的能量抽出来的。人是生物,具有相当的高级能量,人的一切活动就是消耗高级能量将其最终转换成热,这些高级能量就靠吃饭喝水补充。而我们吃的高级能量,即食物,同样也是生物,它们也要靠吃东西获取高级能量维持自己的生命,直到最低等的靠吃阳光为生的植物和微生物。如果说阳光是最高等的能量,被食物链一层层消耗,维持一层层生命活动的同时将其转化为最低等的热。我据此认为,人的起源是最高级的能量,并起着将最高级能量转变为低级的热的职能。至于完整的回答,我认为要到下一个问题才会圆满。

“最后,我要去哪里,这是要我们回答热最终会流向哪。可它又给出了现成的答案——熵增原理。这告诉我们,能量必然是朝着贬值的方向演化的,或者说一切过程必然是从有序缓慢演化到无序的,卡诺定理只不过规定了贬值的最慢速度。如果放到人身上,这就告诉我们人一定会衰老。而衰老后的的人必然会走向死亡,死后其身体就回归大自然被分解成最低级的材料。吸收阳光并利用低级材料创造有机物质是植物的责任,就这样人分解的产物又进入食物链,如此不断循环。这样就同时回答了终极三问中的两个——人不能说从哪来,也不能说到哪去,原则上是在生生不息做循环。但根据熵增原理,在这样的循环过程中,必然会有所损耗,即一部分低级材料必然不会转变为高级材料;可有了生命,堆积低级材料的速度大大减少了。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生命的终极意义——阻碍整个物质世界贬值的速度。人也是这样以极慢的速度逐渐走向单调的热寂,或者所谓的彻底被大自然遗忘。最后,人从何而来,凭我的智慧只能回答是高级能量创造的;而高级能量从何而来,这或许已经不是靠人类的智慧能回答的问题。

“哦!看看这天上的繁星万千吧!看看这地上的大海无垠吧!我要极目远眺,去看看北方的无界平原、南方阿尔卑斯、西方的莱茵河东方的奥得川!什么些该死的行星恒星统统都不要看了,该死的铁也不打了,我要将全德的大好山河全部都刻在这双小小的瞳孔中!我哪怕是天球塌下来,我都要把头盖骨摘下来抛上去作穹顶,然后拿全部肋骨去撑着!我再也不会说我自己一无是处,我的存在本身原来就是上帝的奇迹!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大自然正因为有了我们才得以延续至今!”

说罢,阿丝忒希娅喜极而泣,在甲板上跳起圆圈舞来,一边跳一边唱起民谣来:

“暮色昏沉地降临,

海潮疯狂地咆哮,

我坐在海滨,

眺望白波的舞蹈,

我的心胸也像海涛一样沸腾,

一种沉重的乡愁攫住了我,

我怀想着你,你那美丽的倩影,

你到处漂浮在我的周围,

你到处将我呼唤,

到处,到处,

你出现在风声里,出现在涛声里,

出现在我心头的叹息里......”

我此生都没有再见到如此美的流星雨。悠扬婉转的调子配合海涅温柔的诗句,主桅上那面旧帆也撩起裙摆翩翩起舞。它兜住曾经吹过阿玛利亚与台尔丝的秀发的风,又送到我们的面前,唤起了我们的思乡之情。我低头看我捧起的手心,才发现我也是这流星雨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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