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你在得知自己曾被人夺舍之后，就没什么想问的吗？”洛洛听到夺舍就只是惊讶了一下，惊讶之后就没下文了，现在倒像是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这是正常人的反应吗？
至少，委屈愤怒什么的应该有吧？
少年的语气堪称平静，“我问了你会回答我吗？”
天音尴尬，“…不会。”
“那我还问什么？”他甚至带了几分笑意。
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这云淡风轻的表现也太无所谓了吧。
“那你也问一下嘛，一般来讲，发生这种事之后不都得多少关心一下吗？。”
洛洛只得苦笑，“我说了我不想问，你又非要我问，我问了你又不会回答我，何必呢？”
他看向天边，口中喃喃道，“而且，我还是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的。”
“比如呢？”
“好比说，既然我被人夺舍过，那我就能理解为什么当时火雷霆对我会是那个态度了。”
其实洛洛原本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从幻境脱离就被火雷霆劈头盖脸地斥责了一顿？
跟一个刚睡醒的人讲什么起死回生的也太过分了吧。
但如果在自己醒来之前一直都有其他人使用自己身体的话就不一样了。洛洛不相信火雷霆会为［下界琴］与自己决裂，更何况他从来没有透露过其的存在。
但若是有谁和火雷霆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其实天音的嫌疑是最大的，毕竟洛洛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就是“她”一直在带节奏。
天音本人也知道这一点。
“…那，当时那些拱火的话，你听了之后不生气吗？”
虽然严格意义上那些话都不是天音说的，可从洛洛的视角来看天音和天道就是一个人，对方迁怒自己也无可厚非。
不生气吗？怎么可能。
洛洛闭上眼，“其实我觉得我应该生气的。”
“但我思考了一个晚上，再三考虑后，我还是认为我不应该和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置气。”
这话还真不是开玩笑或者阴阳怪气，他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在洛洛看来，眼前这块漂浮屏幕有时会恭恭敬敬地和自己说话，有时会很正常的和自己交流，有时又会歇斯底里地对自己步步紧逼。
各种性情差距实在太大，除了精神分裂他还真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这一现象，想到这里他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同情。
也许是太长时间没人和她说话给孩子憋坏了呢。
天音看到洛洛同情的目光后才意识到他没开玩笑。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恭恭敬敬的那是剧本要求，歇斯底里的那是天道，很正常的那才是她本来的样子。怎么能说是她精神分裂呢？
但她确实反驳不了就是了，没办法，很多话她现在说不了。
好比说世界上的某处现在就发生着变化，绝大多数的机兽对某件事的认知发生了集体变动。
像这样的事她就说不出来，因为这是天道的要求。
至于精神分裂什么的…
“你要是这么想也行。”
本尊都亲口承认了，洛洛对天音更加同情。
“好吧，我们来谈谈下一阶段任务…”
“不要。”
天音本想趁着洛洛精神放松发布任务，没想到被对方一口回绝。
她只能放弃并抛出疑问，“…为什么呢？”
“你猜。”
不用猜也知道吧。
都知道这些任务不安好心了，洛洛也不是傻子，他干嘛还要做？
会有这种发展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天音在心底大骂天道：那傻瓜老板昨天晚上又发什么神经！！当初你自己制定的任务流程又干嘛自爆！！现在玩家撂挑子不干了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当然有，现在天道已经不需要洛洛收集刻印了。因为他们有了新的计划。
可惜天音不知道。
不过她本来也不是真的想为天道效力，会对任务上心只是因为她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而已。
出于流程需要，她还是得装模作样劝一劝的。
什么形式主义。她在心底对自己进行了长达一秒的唾弃。
“那你不打算救其他人了吗？”
天音问这话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只是单纯好奇。
洛洛挑起下巴，“在我之前的那些前辈，他们有成功回家的吗？”
“这个嘛…没准你能成为第一个呢。”
“呵呵。”
洛洛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那么多人没能做到的事，他一个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念完的小孩更没道理成功了。
“好叭好叭，那我们就不做任务了。”天音以退为进反问洛洛，“那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做什么？
好问题。
“…”洛洛还真没考虑过。
想做的事很多，但能做的真有限。
看着少年沉思的神情，天音开口，“既然你也不知道做什么，那就不如帮我一个忙吧？”
没事可做就要给你帮忙吗？
洛洛才刚被伊雯坑了一把，就算要再上一次当，那也得等技能冷却吧。
自然而然的，他这次谨慎了很多。
“你先说你想让我干什么，我再考虑帮不帮。”
“我想让你帮我拿回一些属于我的东西。”她语气严肃起来。
“什么东西？”
“我的过去。”
过去？洛洛不理解，过去是什么需要拿回的东西吗？
“你是…失忆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对方没有否认，只是固执的问着，“你愿意帮我吗？”
她在晨曦中发问，带着期许。
“你先说你想让我干什么。”在天音没说清楚之前，洛洛不会轻易许诺。他已经吃过太多这种亏了。
天台上风很大，从远方来的风裹挟着遥远的寒意吹动少年的头发。
他们对望着。
天音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即便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她依旧能感受到那刻骨铭心的痛苦。
“我曾经遭遇过一场神罚，我不记得神罚是为什么降下的了，但我记得以前的世界还不是现在这样。”
那时的世界并不全是黄沙，有着雄伟壮阔、一望无际的森林，有着绿草如茵、约风同行的草原，还有据守天险的裂谷，万水奔流的瀑布。
那个时候有集市、有城市、还有…人，很多很多人。那个时候是没有机兽的（至少不是现在这种）。
可是后来人都不见了，全都不见了…机兽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要种族。
发生了什么？天音不记得，她只记得神罚…那毁天灭地的灾难。
“那让我失去了对我来说很宝贵的东西…哈，你不用问我很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因为我想不起来了。”
她故作轻松，甚至还有闲心开玩笑，可语气中的颤抖却藏也藏不住。
她有些伤感，但又很肃穆，“神罚之后，我对过去的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的，就像视频被剪成一片一片的，你明白吗？”
她记得自己在一条长廊奔跑，身后的柱子一根接一根倒下通往无边黑暗。长廊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她已经筋疲力尽却不敢停下脚步，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记得快跑…
「快走！走啊！去****！！别回头！」
这是谁在说话？要去哪里？
天音不知道，她不记得了。
她也很想像小说里的角色一样，能用无关的语气说出自己的过往，但她做不到。
“我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只知道按照剧本的要求行事…直到你开始做任务。随着你任务的深入，我也渐渐回想起了一些事。”
回忆起当时的痛苦，那种压抑在心头的悲伤，无可名状的…
火海中的神殿…她一个人跪坐在地上…
她很想找到自己痛苦的理由，然后解决它，把自己从悲伤中解放出来。但越是回忆，她就越是难过。
“我记得当初那场神罚就是天道降下的，祂夺走了我很重要的东西，是祂封印了我的记忆…”
她自嘲般的笑笑，“你别看我这个样子，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曾有自己的身体，我也有自己的家人…”
「******，加入我们吧！在***的庇荫之下，我们会享受此刻的永恒。」
如歌般的咏唱，对自己伸出的手，已经模糊的笑脸……
她说着，声音却在不断变轻，最后停下。
……
……
“然后呢？”洛洛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她，但他又不能不问。
“……”天音沉默了。
……
“我只回忆起了这些…”她再次开口充满了疲惫。“这些记忆最后指向了一个叫千风高地的地方，那里一定有和我过去有关的线索，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她真的做不到对这些记忆置之不理，越是想遗忘，越是刻骨……
神罚——洛洛对这个词没什么概念。他生于一个没有神的世界，而他本人也不信仰神明。
但想来，神罚不会是很愉快的事。
同情归同情，现在对方是实实在在要自己做事了，洛洛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应付才行。在伊雯那里签完合同后，少年才后知后觉：自己应该先提点要求再下笔的。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立刻活学活用到了当下。
“如果我帮你，我能得到什么？”
天音现在能给出的报酬相当有限，她沉思了很久才开口，“我用我知道的信息跟你换，我可以告诉你有关天道的一切。”
洛洛表示怀疑，“你不是失忆了吗？”
“我忘掉的是我的过去，但天道我记得啊。”
“那你以前怎么没跟我提过天道的事？”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祂的眼线，我哪敢说啊。”
“你现在就敢了？”
“总有能避开眼线的地方。”
“哪里？”
“千风高地。”
好好好，又绕回来了，直接形成闭环。
洛洛面露难色。
她真的不是在下套坑自己吗？
不过，居然还有能避开天道监视的地方？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既然横竖都是要去的，那他也不介意帮天音找找记忆。
“我答应你了。”
少年的声音清冽冽的传到天音耳边。
！！她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洛洛真的会答应。
“不过说好的啊，我帮你找记忆，你告诉我情报，不准反悔。”少年的眼睛清亮如星，澄澈的如一潭清水。
天穹之下，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满眼皆是蔚蓝。
这也许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合作。
“谢谢你。”她带着欢欣，带着即将重返故土的欢欣。
洛洛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叫合作愉快。”
“嗯，我们……”
“——洛洛！！”
天音还没说完就被后面传来的声音给打断，而那声音洛洛再熟悉不过了…
——飞摩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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