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这可是我开恩哦，你的最后一次离开这里的机会，赶紧考虑吧，过时不候。”
洛洛就那样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对天道开出的价码视若无睹。
不说话，没反应，脸上写满了空洞。
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天道知道这是个多么吸引人的条件。
至少祂如此认为。
山崖上风很大，那些不知疲倦的风携卷着去往每一个角落，吹拂得让人生厌。洛洛的一根手指还留着泥土中，继续挖着那株植物的根。
没人说话，少年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没什么意义，但他就是想这么做。
少数能调动的意识思考着。
假设他的伙伴们都是被安排来到他身边的NPC，他们以前经历的故事都是被人写好的剧本，他在这里做过的任务都是被人精心设计的关卡……
“…那我呢？”少年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洛洛一只手紧紧抓着衣服的下摆，好像能从中得到什么力量，那一小块布料被他抓得皱皱巴巴的。
……那他呢？
他算什么？
玩家？
还是……
“棋子呗。”天道给出了回答。
……也对，也好……
少年又不说话了。
天上高悬月亮已经换了位置，星星依然在闪耀，几片薄薄的云像融化了似的随风慢慢浮游着。
真美啊。
如此明朗的夜色在人类世界可是很难见到的。
洛洛无心欣赏风景，他只觉得很累、很冷。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的。
就算是在刚刚穿越那阵，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的。
还真是，有点想家了…
至少在那段日子，他不用考虑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天道是个急性子，祂没有给洛洛继续难过的时间。“我可是给了你一个回家的机会啊！错过这次可就没下次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回家吗？答应啊！”
对一个想家的孩子说这种话，那可是相当有诱惑力的。
他想回家。
可是……可是……
他艰难的爬了起来，大口喘息，又垂着头。
自己一走了之，晶晶怎么办？更何况就对面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出的，祂真的会履行承诺送自己回家吗？要是祂又食言怎么办？
天道还在催促，“答不答应你给个话啊。”
洛洛手上一用力，竟真把那株植物的根抠断了，溅出的汁水糊了他一手，黏黏乎乎的。
早知这般费劲还不如连根拔起来得干净利落，天音想着。现在还得找个地方把手洗干净，真麻烦。
是啊，还不如连根拔起呢。
喧嚣的风吹乱了少年的额发，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随意的把手上的汁液蹭到其他植物的叶片上。
…如果他现在真的走了，那才是会后悔一辈子吧。
“我想知道……如果我是一个棋子的话，我…如何？”
能问出这种问题，他还是下了一点决心的。
“还算合格吧。”天道随便给了一个评价。
“是吗？合格……哈……”洛洛深吸一口气，声音带了一点颤抖。是啊，一个合格的棋子，少问多做，这不就是他之前的状态吗？
“谢谢你，我已经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说完，他又躺了回去，好像真的要睡觉了。洛洛不认为他现在这种状态能做出什么理智的判断，既然如此，能拖则拖吧。
“喂！”天道步步紧逼，“我等你一个回答还要等到明天，你现在告诉我不就行了吗？”
少年并没有理会，就只是紧紧抿着嘴唇，缩着身体把整个人埋进了草丛里，活像一只小鸵鸟，全身都写着拒绝交流。
天道依旧在喋喋不休，那充满穿透力的声音似乎要直接把洛洛从草丛中刨出来。
“做个决定有那么难吗？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呗。”
他闭上眼，鼻腔里充斥着草地和泥土的味道，感受着风从身上流过，努力把杂噪的背景音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
“拜托，我在帮你啊，帮忙还要我求着你、哄着你吗？”
他翻了个身，把一侧耳朵压到身下，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隔绝噪音，但很明显，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
“答不答应的你多少吱个声啊，不要互相耽误时间了好不好？”
洛洛轻轻叹了口气，他此时意识昏昏沉沉的，可是心脏跳的很快。
再这样下去，他或许要猝死了。
——好累。
——不想思考。
“喂！不要无视我啊！”
——好吵。
——好想睡觉。
唉，世间所愿大多落空，谁也不例外。
洛洛知道，如果自己不给祂一个答复只怕今晚都很难消停。
可是，他真的很累了…
但这是无法避免的， 就像再怎么失眠的大学生都需要去面对第二天的早八一样，辅导员从来不批假。
他强打起精神，眼球干涩的转动着。“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着急呢？”
既然知道自己还是个孩子，心智不成熟，那为什么不能给自己更多考虑时间呢？为什么一定要现在给出回答？
当然是因为再缓一会你就要反应过来了，天道腹诽着。祂自己也知道祂在地下的表现有多生硬。洛洛会被祂带了节奏只是因为一时受到的冲击太大反应不过来，他事后但凡稍微想一想，就会发现这里面的逻辑漏洞。
谎言维持不了多久，所以必须让他尽快做出决定。
当然这种话不能说。
“想看看你的反应，在几乎没有时间思考的情况下，私欲和责任，你究竟会选择哪一个？”
…好无聊的理由。
洛洛听完后只有这一个想法。“所以你拿我打发时间？”
“至少不全是，我个人还是有一点私心在里面的。”
这话可是认真的。
少年却并不放在心上。
呵，笑死了。只是一点私心吗？
只是想看反应的话多半是不会轻易让自己回家的。说不定自己真选择了回家，祂还能跳出来嘲笑自己一顿。
半大的孩子在自尊心这方面已经有了初步的认知，他可不想给别人笑话自己的机会。
“我选责任。”少年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些许不耐烦，他又翻了个身，背朝着天道。“好了，我已经给你反应了，现在你可以走了。”敷衍意味十足。
可天道就像完全没听出来似的。
“是吗？就连你也这么选…”刚刚还跳脸挑衅的家伙一下子就蔫了，“就算对他们失望，你也这么选吗？”
天道做了那么多，只是为了挑拨洛洛与机兽的关系，祂又证明了对方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不过是个笑话。
可即便这样他也选择责任吗？
即使这份责任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还真是难以理解。
就像那个家伙一样…
祂就这样被困在自己脑补的头脑风暴中，可真正的原因哪有这么复杂？责任什么的，洛洛还真没仔细思考，他就只是觉得天道在糊弄自己，这才没有选“回家”，仅此而已。
“我要睡觉了。”见对方没有进一步的行动，洛洛放空自己，闭上酸涩的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最近发生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他将自己缩作一团，就这样躺在星光之下，再没说话。
蓝色的屏幕闪了闪，好像有点不甘心，又好像确实无话可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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