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分道扬镳一别璃

眼看颜漠戈的怒火纠缠着血丝漫上眼珠，那人却改了口：“嘿嘿，开个玩笑也不行嘛～认识一下，我是这个地盘的主儿，北宫桀。”言罢，他礼貌地伸出了一只手，脸上还挂着刚刚意犹未尽的调笑。

“——找死！”这话分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音的边缘似刀锋的凛冽在游走。北宫桀眼光一闪，轻快地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了道弧线，咋地他耳畔发鬓一震，刺耳地破风声毫无保留地在他耳边一掠，似要夺去他的耳膜。果然！这颜魔头不是浪得虚名的。

颜漠戈见北宫桀竟能躲过他的出击，心下冷哼一声，有两把刷子，本尊陪你玩玩儿。手中的泣血龙吟枪非常流利地挥舞各种招式，北宫桀被动地防守着。

半炷香的时辰，北宫桀渐渐处于下风。

“叮！”兵器相交的声音。

北宫桀不行了，瘫软地半跪在地，为了不让自己在颜魔头面前过于狼狈遭别人笑话，将手中的狼牙大锤插在地上，支撑着他半个身子的重量。

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吞咽口水，汗水顺着脸颊先快后慢地滴落下去，汗珠上有一瞬间反射出金枪的光芒。那把只要一碰刀尖，就会鲜血涌流，一敲枪身，就会震碎骸骨的兵器现在正不偏不倚地指着他的喉结，距离近得渗人。

“你倒是令本尊挺惊讶的，招式有些本尊还真没见过。”颜漠戈嘴上这么说，却没有一贯露出桀骜的笑容。他现在一点也提不起任何兴致，脑海里不断闪过分别时平起那双眼失明，整个人可怜地渐渐缩起来的样子他的心就如针扎一般，手上的动作不免顿了。

北宫桀趁他走神的机会，往后退地远远的，破天荒地捡回了一条命，心脏还在不安地砰砰地跳个不停。

颜漠戈竟然没有什么动作，眼神失焦，神色略显露一丝落魄。

北宫桀万份震惊而又得意洋洋地在心里吐槽颜漠戈：第一次见到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颜漠戈不成想竟是这般模样，打斗还没结束就走神是认真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一副死麻脸那有什么霸气可言！！！哈哈哈哈哈哈！！！

心想归心想，他的狼牙大锤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好了要来一次爆头。在他要打下去的那一刻，忽然中间插进了一道光……

平起独自走在大街上，他记得他当时也是独自一人走在这座城的大街上，是为了颜漠戈；现在要离开了，也是为了颜漠戈。

这时候，前面似乎有一大堆人从一个府里走出来，大大小小背着包裹四散开去。平起先压了压纷乱的心绪，走上前去瞅瞅。

当望见府上的大扁刻着“青府”二字时，他决然地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变得冷峻起来。一辈子都不能忘掉的灭族之仇，一辈子都忘不掉。没清他们青府全家上下已经是不能再善良了，冤家路窄如今又碰上了。

他正欲掉头就走，倏地有一盏孔明灯从青府中徐徐飘向空中。上面画着一盏琉璃灯。平起担心青府的人还会想去密谋什么，他握紧了拳头，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迈步上去。

白布条毫无生气地挂在渗透着严寒的柱子上，大大的院落的正堂中央摆着的是令平起恨得牙痒的青木宗宗主青以琉的画像，还有一个老者的画像，旁边躺着一只棺材，除了这些，他还注意到画像前有一名白衣少年及一名白衣女子正跪坐在蒲团上，也不哭不闹，就这么静静地跪坐着。

院落很大，却万籁俱寂，只有满满扑鼻而来的炷香。家仆也都打包袱走人了，第一次见自家宗主逝世家仆没一个留下来守礼的，真唏嘘不已。

起初他不把这些当回事，但依稀觉得那位白衣少年的背影着实眼熟，却又一下想不起来，还是倒吸了口气，去看看吧。

少年少女的背影消瘦，想必这些天没进多少食，可能都半步不离这厅堂。不过，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同情人家的，而是被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少年吸引进来的。

白衣少年似是察觉到了有人闯入，顿了顿身形，也没转过身来，一阵嘶哑的隐含着些许沉痛而又努力抑制住的怒意的嗓音传来：“不是让你们随便拿走那些破烂玩意儿吗？怎么，还嫌不够？”

平起一下被这声音定住了，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跑，但理智控制住了他接下来要进行这步的举动。此刻他束手无策，愣愣地站在原地，喉头发紧讲不出话来。他……他是青以璃，是青以琉的家人，也是我的……朋友……

气氛突然变得压抑起来，不免引起青以璃的怀疑，他转过身，待看清来人，靛色的瞳孔骤缩，显然不亚于平起的震惊。

一直被忽略一旁的女子终于说了话，打破了两人之间不明的沉默，“你是谁？我哥哥和你认识么？”

“哈哈哈……”青以璃这下苦笑地摇着头，用放在白衣膝盖上的一只手遮住了双眼，“岂止是认识……我们两家还是仇人……”

“什么？！仇人！”女子顶着一副憔悴的花容月貌，狠狠地瞪着平起。

平起心底里的苦涩再次冲垮堤坝，双眉不禁蹙在一起，脸色渐渐沉下，微微点了头，“嗯。”

“我是平家的人，是前几个月你们青木宗绞杀全族唯一幸存下来的。”

“哼！如今我大哥魂飞魄散，我们现在已是家道中落之人，你还找上门来，是想看我们笑话不成？！”

“……”

青以璃伸手拦住了女子，用哀伤而温柔的语气对她道：“以梦，别说了。我们青家……本欠他们家的……”

那个叫“以梦”的女子拍开他哥哥的手，“什么！哥哥你疯啦！别人不信我们青家！你不可以不信！”

青以璃看上去很痛苦，头发有些蓬乱，身体比之前见过消瘦了许多，从头到尾披麻戴孝，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白衣上。

“我……我不敢相信，大哥竟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小时候人好着呢。我真的不知道，他从来也没跟我讲过任何关于他的工务，我还一直游手好闲，我，我……对不起他……可他做的那些事……我是真的……真的接受不了……”

“以梦，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哥，对不起我们青家……”

青以梦抱住青以璃，哽咽道：“哥哥你别说了，不是你的错，不是你……”

她转头狠狠看着平起，眼角充血，“你要干嘛！呵，是不是还想杀掉我们？”

青以璃抬起眼帘，脸上依旧挂着泪。他对着平起，平起想挣扎出这种眼神，但他脱不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不愿让他逃离。那双靛色的瞳仁里，哀痛，绝望，纠结还有一些平起看不出来的深邃漆黑得无际。

这时候，平起第一次觉得，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化成一滩水。

对不起，爹，娘，姐姐，还有平家。不孝子平起，今天要——

“冤冤相报何时了。青公子，青小姐，青木宗所犯下的过错我不能原谅，但你们毕竟是无辜的，我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从此往后，我们各奔东西，永不相见！”一言尽，平起转身离去，留下身后还没从震惊之余走出来的二人。

至此世上再无青衫与灰衣揽肩共饮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