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王画

听到胡八月亲口承认了自己就是白草折，简不知缓然合上双眼，心中袭来一阵悲凉之意。顷刻后，他睁开眼，问道：

“白大侠，我求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宁愿杀人灭口，都不想让我知道神机谷的真相？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世侄，这儿人太多，我们换个地方说吧。”白草折幽幽欲转过身去同简不知一起离开，却被一个声音给喊住了。

“且慢。”说话的人是王老大。

“简公子，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完成任务后就告诉你王画的事，那我就会言而有信。神机谷的惨案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胡长老，哦不，应该叫白草折，你意下如何呢？”

白草折望向王老大深不见底的眼眸，默语半晌后，握着拐杖的手微微收紧了些，沉声道：“当然可以。”

王老大一拍大腿，喊道：“好！镖局的后山很是清静，不如我们三人就去那里聊。”

半个时辰之后，三人到了后山的顶峰。四周云雾缭绕，山峦起伏，如波涛翻滚，如若仙境。

三人立于悠然萧瑟的天地之间，衣袂随着清风而舞动，眺望着远方的影影绰绰的群峰。短暂的沉默后，王老大重重叹出一口气，道：“简公子，这里的风景多美啊！可惜简大哥看不见了。”

“很多人都看不见了。”

“是啊！有很多人看不见了～这个江湖有很多的江湖气和侠肝义胆，这是我喜欢它的地方。”

“我也是。”

“很多的身不由己，很多的戛然而止，也是我喜欢它的地方。”

“为什么？”

“美好和无奈在一起，才是全部的江湖。遥想当年，我们六个人先后在江湖的不同门派崛起，一出山便出手不凡，名震天下。你爹、李家兄弟、唐啸、白草折，还有我。我们从五湖四海聚到一起，结拜为兄弟。你爹最大，我最小，我们都怀揣着英雄梦，四处惩奸除恶，江湖几乎所有的邪教门派，都被我们扫除。就连十杀门这样庞大的杀人组织，都不敢和我们正面为敌，真是风光无限啊！我们决定建立一个新的理想的江湖。原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直到老死。谁知道，五年前，出现了一个快剑杀人魔，他天生冷血，武功高出我们中原这些人很多，他遇人杀人，见神杀神，没人是他的对手。”

“他就是王画。”

“对。眼看江湖被他弄得生灵涂炭，我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简大哥广发英雄帖，召集各路豪杰齐聚神机谷，和王画决一死战。我们当时就想着，要么一起拼死杀了王画，要么一起葬身在他的剑下，死得壮烈。我们预想了很多决战的画面，王画杀到谁的时候，简大哥会找机会杀了他，或者我们也可能全军覆没。然而，直到王画出现的时候，李放和白草折都没有出现。”王老大此刻的眼神悠远而深邃，还有一丝黯然，仿佛在回忆着不堪回首的前尘。

白草折幽幽开口道：“李放当时身中剧毒，而我在去神机谷的路上，遇到以前被剿灭的邪教余孽截杀，耽误了时间。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简兄弟他……他的死，我也有责任。”

王老大面如平静的湖水，似乎也已不在乎这些，依然沉浸在当年的世界里，道：“当我们亲历那场战役，才发现我们这些人低估了一些事情。”

“是什么？”

“恐惧。他的强大、残酷，在我们眼里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杀气，压迫者我们的眼睛、口鼻、心肺，让人不敢喘气。我躲在树后面，曾经横扫江湖无敌手的我们，在他面前，就像丧家犬一样。王画就像猛虎，他的每一个动作，看上去就像捕食之前的准备。我很难想象正在和他对视的简大哥是什么感受。那时我才明白，他是真英雄，而我们只是武功高强的怕死鬼。我们藏在四周的树后面，按照原先商量好的，应该在王画进入包围圈的时候，掩护简大哥，对他发起致命一击。但我们谁都没有动，我知道，我们不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而是我们已经忘了用哪只手拔剑，迈哪条腿走路。说来可笑，我们最大的勇气就是见了王画一面。”

白草折的眼眸瞬间沉了下去，撑着拐杖的手，用指尖暗自顶剑出鞘三分，有出剑之势。但简不知和王老大皆没有任何察觉。

白草折道：“身在江湖，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我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欠你爹一条命。五年前，他们在生死关头放弃了你爹。”

只听王老大叹息道：“背弃兄弟的确该死。可在死亡面前毫无畏惧的，我只见过两个。简大哥是一个，孤身一人面对王画，他没有退却，坚持和王画一决雌雄。他给了王画致命的一击，同时自己也被王画的黑剑刺中。你爹死了，王画也死了，而我们三个，抛弃了大哥苟活了下来。从此以后，我们对此事讳莫如深，再也不敢自称英雄，背负着一辈子的悔恨，再也没有见过面。”

白草折手中的剑又悄悄毫无声息地收回了拐杖中。

“可是王画的尸体不见了。”这是困扰简不知多年的疑惑，王画如果死了，为什么尸体会不翼而飞？而眼前两位当年神机谷惨案亲历者却又告诉他王画已死，简不知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头绪。

白草折转头看着简不知，“世侄，江湖这么大，一具尸体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和你爹一样，是江湖上难得一遇的英雄。江湖需要你，你得往前看。”

“可是……”简不知还想继续追问。

白草折强势打断了简不知，“简世侄，这就是五年前神机谷的真相……对不起，孩子。”

简不知收回失望的目光，黯然道：“你们已经尽力了。”

王老大叹道：“你不怪我们吗？”

“要怪，只能怪王画。我恳求你们告诉我，王画到底在哪儿？”

白草折回过身，望着山下的碧波，道：“王画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其他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王老大也举目望着云雾渐渐散去的群山，道：“简公子，对一个已死的人，不要这么执着。王画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的背后也许还有更强大的组织。你如果再继续追查下去，有没有想过，你的偏执有可能让你身边的人陷入危险的境地。珍惜眼前的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情，人……要往前看。”

“简世侄，你的遗憾已经了结了，我们就此别过吧，有缘江湖再见。”白草折举起手中拐杖，转身欲离开。

“等等～”王老大出声喊住了他，“白草折，多年未见，我想和你再聊两句。”

白草折停住了脚步。

简不知从混乱的思绪中恍然回过神来，“哦，那我就不打扰两位前辈了。”

转身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