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C国，东部战区

“小徐啊，今天怎么没去徐老那啊。”

李宗盛拎着篮子向周边的群众分发着白面馒头，笑着冲向他致谢的人们摆手。

“这不，食堂的蔬菜肉食都被埋了，暂时先从各地区调来的粮面，大家凑合吃一下。”

饿了许久的民众捧着白面馒头就啃了起来，有的渴的不行还是硬着头皮噎下去，在这聚集的大多是第三军区医院里的人员，都已没有了血亲，大家在一起相互依靠组成了第三军区这么一个大家庭。

天气炎热，已经是晌午，李宗盛还在忙着分发馒头，一把年纪的老骨头了，如今叫日头一晒，反而整个人神采奕奕，特别有精气神。

每有一双脏兮兮的手接过馒头，都会有一两句亲切的关怀问候，他的每一次弯腰屈膝，换来的是一颗颗热忱的民心。

“听说第三军区医院出事了，我想来看看能有什么帮的上的。”

“啊…这样啊…”

自从郭康失踪后，李宗盛一直忙于东部战区大小事务，忙的脚不沾地，一直没有时间去消化失去儿子的噩耗，前些日子还有些灰黑的头发已然全白。

“李参谋，徐队长。”

唐焰桦穿的还是原来的那身衣服，不同的是，肩章上多了一道杠，军衔也由中校升到了上校，若是孙佳怡还在的话，她现在已经成为了C国史上第一位女中校了，毕竟她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能和陈广义站在同一条路上，肩并着肩啊。

“呦，是焰桦呀，叫参谋可生分了。”

唐焰桦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徐书贵。

“哥。”

此话一出，别说徐书贵了，抬着担架路过的谭芸都一手抖，差点把担架扔出去。

“给我吧，谭姐，你去歇一歇。”

徐书贵上前抬稳担架，唐焰桦也借此由头抬起另一边，二人火速逃离现场。

谭芸脱了手套，用力的相互拍打，荡起一层灰雾。

“这么大岁数，一把年纪了，你还给人当哥呢？”

“害，那孩子的队长我带过，小谢，记着吧，当年去东南地区执行任务前，把他带到我这认了一下，我当时只当小谢是怕自己回不来，没想到啊，全军牺牲，用血肉给这孩子搭了条路，孩子也是争气啊，给他队长挣了一口气！”

谭芸眼神复杂的看着抬着担架的两人，内心五味杂陈，说不上是怜惜还是心疼，这一代的孩子都是没家的，可能不参军也就能活得久些，也不用经历这么多生死离别，可不参军也便没了去处，东躲西藏倒不如到这个大家庭。

“我倒是听说过，当年为了抵制鸦片成立的专项部队，就剩下个最小的队员，在军区卫院待了半年，进去的时候都不成人样了，才半年嘞，人又不是铁做的，机器修好了都会有点小毛病，那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儿啊，这孩子得多压着自己呀！”

“挺过来了，就是好样的，没挺过来，我也得夸他是个好孩子，能给自己找到条出路，就已经做得很棒了。”

谭芸赞同的点点头，投给李宗盛一个刮目相看的眼神。

“想不到，你这老家伙还挺有思想高度的呢。”

李宗盛指向院内那棵高大的榆树，这树在第三军区医院还没建的时候就在了，有上百年的岁份了，一直没人照看着，却是第三军区内长的最繁茂高大的树，粗壮的树干装得下三个成年人。

“每个孩子都是一棵小树，看得紧了、密了，反而枝黄叶枯，不如让它野蛮生长，偶尔给它浇浇水、施施肥，孩子们终究要上路，我们这些什么前人、长辈、父母，能做的也就只有指导和引领，爱是一把双刃刀，应当给予人鼓励和勇气，而不是成为砍倒树苗的利斧。”

另一边。

“唐哥，李叔…是你哥啊？”

“是我前大队长的哥，谢钧，听说过吗？”

唐焰桦笑着说，表情没有丝毫不对。

“听说过，缉毒专项部队的大英雄，缴扣销毁了上千斤鸦片，有人说他闭着眼睛都能闻出来哪个是鸦片。”

唐焰桦一个劲儿点头，手不停的摩挲着担架杆子，指尖轻点着，又好似在敲，下意识的舔舐唇瓣，眼睛盯着抬担架的手，眉头似乎轻皱了下，又快速散开。

“嗯，队长很厉害。”

观察着他的脸色，徐书贵有些惴惴不安，好在到了临时医疗站点，话题适时被中断，跟随医疗站的军护交代完伤患情况后，徐书贵出了站点就看到唐焰桦掐着烟，烟已经燃了半根，烟灰还在掉，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愣神。

“抱歉，唐哥…”

“想听听谢钧的故事吗？”

徐书贵能感觉出唐焰桦的不对劲，可要他说上一说，却又无从起头，本来想要向他道歉，却只能应承下听唐焰桦细述着。

“他是被他舅舅捡回去的，我是被他捡回去的，说起来还有些好笑，谢钧牺牲的时候26，我现在都31了，反倒比他还要大上五岁了。”

他想了想，有些头绪又很快散乱成一团，索性想到什么说什么，那根捏在指尖许久的烟被他塞入口中，入口变得有些涩苦。

“谢钧没有父母，一直跟着舅舅、舅妈生活在一起，专项部队就是谢钧舅舅成立的。”

他凝望烟蒂良久，终于将它捻灭，重新点燃一根，入口甘烈，入喉丝滑舒畅，弾落烟灰的洒脱，吐出的连绵云层，留下化不开的烟雾，这根比燃冷的那根好太多了。

“那群洋毛子可没有人性，谁挡了他们的财路，谁就得被他们分食开路，谢钧的舅舅被片成肉片，整整三千多片，舅妈被制成人体标本，在东南亚被当成展览品供人欣赏，所以后来的专项部队代号为001，加入的第一准则，是无直系三代血亲，所谓的001不是顶尖的代名词，它代表孤身。”

不断有人被担架抬进站点，血水淌了一路，沿路星星点点都是血痕，一张张白布下，是一双双再也盼不到天明的眼睛，是渺小、脆弱，却又充满信仰与力量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