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月无归期4

他甩了甩头，拨了拨额前的发丝，糖霜似的雪纷纷抖下来。

屋檐下的水滴凝结冰棱柱，它倒映出制成墙木板的纹路，青黑的，一丝丝的。

顾长安“吴世勋。”

石缸里的水面是一层冰，水波以及浮萍静止。我指尖触在上面，手指颤栗，从嘴里呼出的气酝酿成一场大雾，指腹像是被什么黏住一样，脱离时有种表皮撕裂的痛感。

我走了几步，鞋踩在雪地上，松松软软的。

顾长安“我们去堆雪人吧。”

吴世勋“都多大人了，你还要……”

他抬起的双手举在胸前，相互揉搓。他从鼻尖、嘴唇呼出的气让他的面容沉浸在白茫茫的雾气里，一双眼睛对上我闪闪发光的眼眸，其余的话像卡在喉咙的唾沫，吞咽回去。

吴世勋“好吧，我们走吧。”

我握住他的掌心一路跑向空地，两边的花啊、树啊、小草啊，不停地往后退。风向刀片刮向我们的脸颊，不一会儿，我们苍白的脸就红彤彤起来，肩膀、膝盖处也渐渐发热。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脚印一前一后，遍布我们来时的路。

我蹲下来，找一块雪白的地儿，双手捧住一把雪，堆起来，一层层叠上去。

吴世勋站在一旁，两手拱起呼着气，白雾从他指缝流出。

他瞥我一眼，扭过头继续哈着气。

他动作停住，下一秒，他半蹲下身子，从别处挖来一大捧雪，一层层叠上去。

我抬头看他一眼，他对上我视线的那一秒就偏过头去。

我们一起将雪揉搓成球，然后将小一点的那个搭在大一些的上面。

顾长安“诶，吴世勋，你去哪？”

我伸手用手背抹一下额头冒出的汗珠。

他忽地站起，往别处跑去，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

他再出现在我视野时，左手举一根胡萝卜，右手拿两颗鹅卵石。

吴世勋“给。”

我将石子安在雪人的眼眶上，他将胡萝卜插在雪人的鼻子上。

吴世勋“这样，就好了。”

吴世勋说。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点点光从半空升向高空，从远处传来响声。

我们纷纷站起，望向声源。

铅灰色的天空里，阴云蔽日，五彩斑斓的微光在云层中闪烁，直至黑夜降临。

顾长安“他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放烟火了？”

吴世勋“可能今天是除夕夜吧。”

顾长安“除夕夜？这么快了啊……”

夜色像打翻的墨砚，墨水浸染、晕开一片天空。

空气骤然下坠，风细细的流动，像冰刃擦过自己的耳尖。

我眼前仿若被蒙上一层黑纱，淡淡的黑色笼罩我的视野，无论我见什么，都是灰色的。

吴世勋抬起下颌，望着远处的烟火。一束火光唰地窜上天，映得他眉目俊朗，他晦暗的脸庞在也明黄色的火光中微微明亮，烟花在此时大朵大朵盛开，我能看见他下颌线覆盖在脖子的阴影。

侧脸，高挺的鼻梁，他半球弧形的瞳孔倒映出一片五光十色，夜空的烟花在他后脑勺边绽出绚丽的色彩。

他微微侧过身子，瞳仁里的五彩斑斓不复，转而是如繁星的炯炯，“哗啦啦——”烟火像柳木挥洒铁水形成的“打树花”一样，点点星光汇聚成瀑布，从夜空流淌。

我却在他眼底看到——一个我。

吴世勋“如果新年你想许愿的话，你会许一个什么样的？”

我轻轻摇头，诚实作答。

顾长安“……我不知道。”

吴世勋“哦。”

吴世勋一顿，扭身 ，回归最初看烟火的姿势。

吴世勋“如果是我的话，我想……”

他侧头偷偷瞄我一眼。

——我们能一辈子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