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大概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车子缓缓停在了墓园前。傅容率先下车,绕过来给傅梨开了车门。
墓园里的树木高大挺拔,仿佛守护着沉睡的亲人,茂盛的枝叶遮蔽了阳光,使得墓碑上的名字透出几分孤寂苍凉。
即使是夏季,但是迎面吹来的风也带着丝丝凉意,轻柔地拂过两人的脸颊。傅容牵着傅梨的手,带着她缓步穿过墓园的小径,踏着青石板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仿佛在缓慢地走进记忆的深处。
终于,两人来到了一座庄严肃穆的墓碑前。墓碑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傅容和傅梨齐齐地鞠躬,表达着对亲人的敬意和思念。
傅容轻抚墓碑上的照片,目光柔和,声音微颤:“爸、妈,好久不见。”
照片里的人微笑着,眼神温暖而恬淡,一如傅梨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半分改变。
傅梨微微红了双眼,喉咙酸涩得厉害,有些艰难地开口唤道:“爸、妈……”
两人离开时,傅梨年纪尚小,对于自己父母的印象已经极度淡薄,唯一记得清楚的便是父亲傅文远和母亲桑慕希慈祥的面孔,以及温柔的眼神。
看着照片里的男女,即使自己没有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很长的时间,但血浓于水的亲情总归无法磨灭。
傅容将随身准备带来的白色菊花摆上,语气里满是思念:“爸妈,我和傅梨来看你们啦。说起来,傅梨还是第一次来看你们二位。之前我一直不带她来,是因为她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有关于你们的一切,也都是我告诉她,她才知道的。你们走的时候,傅梨也不过才三岁而已。后来在福利院,她被那些人领养去了,却又不好好当做女儿养……我想你们在那个世界,看到傅梨被这样对待,当然也不好受。最初的我很恨你们,恨你们不早早把有妹妹的事情告诉我!当我知道我还有一个妹妹的时候,别提我有多开心了!所以现在,你们可以放心了,我不会让傅梨孤苦伶仃一个人的。”
傅梨安静地站在他的身侧,听他信誓旦旦地说完了这番话,原本心底某一处塌陷的角落,好似被一点点地填补上。
过了一会儿,傅容站起身来,伸手牵过傅梨,说道:“我会用余生去填补傅梨所缺失的,家人的爱。”
“哥……”傅梨抬眸看着他,眼眶里渐渐泛起泪光,“谢谢你。”
“我们是家人,你无需和我如此客气。”傅容缓缓拥她入怀,拍着她的背轻哄。
傅梨靠在他肩膀上,眼底氤氲出一片迷蒙的水汽,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从墓园里出来,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家。
回去的路上,傅梨的手机铃声响了,她从包里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陆文。
一直盯着屏幕不接,也不按挂断键,傅容用余光瞥了她一眼,问:“怎么不接电话?”
傅梨利索地按熄屏幕后,称谎道:“因为是那种骚扰广告电话。”
话音落下,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这次傅梨干脆利落地挂断,而后用微信给陆文发去消息:
【有什么事?】
另一边的陆文秒回信息:
【上次是我举止冲动,我想跟你道歉】
傅梨:
【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追责,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陆文:
【我们可不可以再见一面?】
她刚想输入没有必要的时候,陆文已经发了一个定位过来,还说:
【我会等到落日之前,到时你还不来的话,我会如你所愿,彻底放下你,并离开这里】
索性,傅梨没回一个字或者一个表情过去,而是内心深处在纠结着要不要去。
三年的爱情,虽然不算轰轰烈烈,却也是真挚纯粹,付出了所有的热情与感情。
她其实也舍不得就这么结束。
可是,想起那天在酒吧陆文抱着别人暧昧,之后求和不成要强吻自己,她又忍不住一顿厌恶。
傅容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头皱了皱:“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有什么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就是为了接下来的月考烦恼罢了。”傅梨继续称谎。
傅容挑挑眉,倒也相信了她的说辞:“你每天晚上都在复习功课,还担心月考?”
傅梨没再接话,而是烦恼着自己是否赴约。
回到家以后,傅梨先是洗澡换掉了身上的黑裙,接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休息。
只不过就是去了一趟墓园而已,她竟觉得很疲惫。
此刻,在一家咖啡店里,陆文正坐在角落处,面前的桌上是服务员刚刚端上来的一杯咖啡。他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屏幕,等待傅梨的回复。
喝完了半杯,他的视线又一直盯着大门处。
然而,一直到落日将坠,他仍旧没收到傅梨的回复和见到她的身影。
眼见傅梨迟迟没有出现,失落和沮丧渐渐地占据了陆文的心,她是否真的不想再见到自己,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他低下头,默默喝完了所剩余的半杯咖啡。
夕阳西斜,橘黄色的晚霞映耐着整片天空,将这方天地染上一层绚烂瑰丽的颜色。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后,起身去结账。
突然,一阵悦耳悠扬的钢琴曲响起,打破了咖啡厅里宁静优雅的氛围。
陆文顺着琴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角落里,正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
她修长白皙的十指灵巧地在黑白交错的琴键上跳跃着,一段流畅优美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
这首名叫《The Way I Still Love You》的曲子陆文也会,而且弹得非常娴熟流畅。
一瞬间,陆文竟忘了反应,只痴痴地凝视着那个弹奏钢琴的女人。
直至一曲完奏,弹钢琴的人缓缓从座椅上离开,转过身去和陆文面面相觑。
“傅梨?”陆文看清了弹奏钢琴的人的真实面貌,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惊喜,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近,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意,“我不是在做梦,对吧?”
“是我,我来赴约了。”傅梨垂下眼眸,避开了陆文灼灼逼人的目光。
陆文的笑容越发灿烂明朗,他握住傅梨的右手,激动地说:“我以为我连你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傅梨轻轻地挣脱开他的手,淡漠的神情里没有任何波澜:“在学校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哪是什么最后一面?”
听着傅梨冷冰冰的话语,陆文有些尴尬,却依旧保持笑容:“你说得对。”
良久,二人保持着沉默不语。
傅梨率先移开了目光,看着玻璃窗外渐暗的景色,轻声说:“最近的天气有点凉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要入秋的缘故。”
她的嗓音有几分沙哑,听起来格外的柔软,像极了春天的风。陆文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温暖,但仅仅是这样,却仍不足以抚平他内心翻滚的痛苦。
“嗯,确实快入秋了。”他的声音比往常略显嘶哑,带着几分惆怅。
傅梨扫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说道:“既然见到面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见他没理会,傅梨转身就走。仅仅只是迈出第一步,陆文抬手轻轻地牵住了傅梨的包包的肩带,拉扯了一下后,傅梨便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身。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陆文,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陆文张口欲言,喉咙却像是卡了鱼刺一般,吐不出也咽不下,难受到了极致,却偏偏说不出话来。
傅梨的眉头蹙了起来:“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抓住傅梨的手腕,猛地将她拖进怀里,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腰肢,仿佛生怕松开一秒钟,她就会逃跑似的。
怀里的人没有做出任何一丝抵抗,任由陆文紧紧搂着她,这使他欣喜万分,愈发抱紧了她。
“梨梨,我们……”
还未等陆文说出后面的话,傅梨开口道:“从今以后,我们各自安好,我们也不再是彼此的专属。”她的语调轻柔而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陆文浑身一颤,双臂慢慢地放松了力度,僵硬着身体问:“你说什么?”
傅梨从他的怀里退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刚才我弹奏的那首歌,不仅仅是怀念过去的我们,也是作为告别过去的礼物。”
说罢,傅梨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咖啡店。
陆文怔怔站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心脏犹如被针扎一般疼。
他看着傅梨消失的背影,许久后才缓缓地蹲下身来,捂着脸痛哭失声。
傅梨走了,他们曾经甜蜜的过往,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支离破碎。
陆文一个人在咖啡店里坐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街道两旁的路灯逐渐亮了起来,照耀出他满是泪痕的俊脸。
放下自己所爱之人,是个不轻易做到的事。
没有那些意外,不会发展成如今的局面。
但事实证明,是他自己不够坚定,亲手扼杀了他和傅梨原本的幸福。
……
夜幕降临,傅梨有些无神地走在路上,周遭的行人和车辆渐渐少了下来,只剩下一盏昏黄色的路灯孤零零地伫立在马路边,为寂寥的街道增添了一抹凄迷。
途经一家名为“Reunion”的店铺,傅梨不禁停了下来,驻足观望。
reunion是一家花店,似乎是新开的店,店铺装饰的古香古色,门面宽阔敞亮,不仅地面摆放着常见的玫瑰花、百合花、康乃馨、洋桔梗、蔷薇、菊花、晚香玉外,就连墙壁上挂满了各种鲜花,空气里弥漫着浓郁芬芳的花香。店里的员工忙碌而有序,不断地有新客户或老顾客上门。
傅梨也被吸引,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店里的导购热情招呼她,傅梨环顾四周,微笑着问,“请问您需要什么花?”
“我先看看。”
傅梨的笑容很温婉,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令店员忍不住跟着她一块儿笑了起来:“您随便看,有喜欢的可以告诉我,我帮您包束起来。”
“谢谢。”傅梨微微一笑,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店内摆设的各式鲜花上,不曾离开过片刻。
尽管reunion是一家新开的店,却别有心思地装潢精致,设计师显然用了很多心思。傅梨经过反复挑选,最终决定买束玫瑰花。她轻声地向店员请求:“麻烦你给我包好这束玫瑰花。”
出乎意料的是,另一个人和她异口同声地说道。傅梨顺着声音抬起头,发现竟然是齐司一,他也挑选了一样的花种。
"齐老师?" 傅梨露出惊喜的表情,"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齐司一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微微点头向傅梨示意打了招呼。
“你也喜欢玫瑰花吗?" 傅梨主动与他攀谈,"真巧,我们竟然都选择了玫瑰花。"
齐司一点了点头,默不作声。
他向来寡言少语,傅梨早已习以为常,继续问道:"齐老师买花是要送人还是自己养植呢?"
齐司一听到这话,稍稍转过身子,仔细端详了一番傅梨手上捧着的红色玫瑰花。这朵玫瑰花娇艳饱满,花瓣层层叠叠,散发着幽幽清香。
他抿紧双唇,回答道:"这朵花很美丽。"
傅梨也顺着他的话说,嘴角带着微笑:"我也觉得很美丽呢。"
齐司一凝视着她,眼神清冷如水,仿佛能洞悉她的内心。
傅梨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假装欣赏其他的花朵。
“这位女士,您的玫瑰花已经包好了。" 店员提醒道。
傅梨赶忙整理情绪,微笑接过包裹好的玫瑰花:"谢谢。"
“不用客气。"
与齐司一告别后,她手里拿着包裹好的玫瑰花,走在回家的路上。天**然飘起细雨,淅淅沥沥地洒在她的发丝和纤瘦的手臂上,逐渐湿透了花瓣。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羽扇一样遮住了漆黑的瞳孔,掩盖了眼中的忧伤。
“傅梨。"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傅梨抬起头,正好与齐司一的深邃双眸对视。
与初次遇见他和在学校时的形象稍有不同的是,他现在穿着简洁的白色衬衫,没有西装和金丝眼镜的加持,整个人显得更年轻,还带着一丝青涩的味道,让人暂时性地移不开视线。
"老师。"
"你想淋雨回家吗?" 齐司一语带责备地说道,他走到傅梨身边,雨伞盖过她的头顶,替她遮挡掉了冰冷的雨滴。
傅梨原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浅淡的笑容:“我正打算到前面躲一下雨,然后坐公交车回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傅梨甚至可以嗅到齐司一身上独特的白昙香气,伴随着迎面吹来的微风,萦绕在她的鼻尖,触动着她的心弦。
傅梨的心跳突然加快,有些慌乱地避开齐司一的眼神,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洼。
齐司一沉默不语,两人的氛围突然陷入一丝尴尬之中。
半晌,傅梨隐约听见身旁人的一声浅浅叹
息:“与其挤公交,不如我送你回去就好了。”
傅梨的身体蓦然僵住。
她的确是想回家.却不愿意坐齐司一的车,因为那会让她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虽然之前就已经坐过一次了。
齐司一怎会看不出她的想法,他将伞举得离她稍近一些:“开车送你回去的话,会快一点。”
傅梨抬眸看着齐司一,他神态自若,眉宇间透着坚定,并未有任何戏谑之色。傅梨知道自己再拒绝就显得太矫揉造作了,于是点了点头,应道:“那就麻烦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