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燕捂着热辣辣的脸颊跑出了医署，看着满天的星斗和门口来接自己的马车委屈的红了眼眶。
车夫见五娘子出来，赶紧放下脚凳，退一步等着她上车。
“五娘子，我们回家了！”
蓝衣见娘子迟迟不动，便迎上来搀扶她过去。
“嗯！”张春燕鼻音浓重的应了一声。
她愁啊！
脸上这么大个巴掌印，现在还肿着，回去要怎么跟阿爹说？
她讨厌余山亭，可她也不想变小狗。
蓝衣偷瞄着五娘子的脸，左脸明显比右脸高出去不少。
她们平时做错事，婆子们一般都是打身上，很少有往脸上招呼的。
五娘子这是和谁发生了争执，瞅这样被打的还不轻。
完咯！
以五娘子撒泼打滚的性子，现在只是爆发前的沉默。
沉默的时间越久，她们遭殃的时间就越长。
张春燕不知道婢女的心理活动，她苦恼不知道怎么把这个谎话说圆了？
她在这里苦思冥想怎么说谎，殊不知阿爹那里早有人告诉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张宏义一下下敲着桌面，他敢放五娘去医署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自然会安排人盯着。
五娘这一天的表现让他非常的不满意！
尤其是晚上乔太医让五娘回太医院，她还和人呛起来了。
乔門在太医院待了几十年，后宫、前朝人脉无数，那是能随便顶撞的吗？
再者，五娘当着余山亭的面骂卢正河是“庸医”这比动手打人还过分！
外人许是不知，他们几个天子近臣都知道，官家其实后悔了。
卢正河当年在民间声望极高，是先皇亲自请回来做太医院院正的。
那个时候，太医院一些老大夫不服这个中年人管制，还闹出医术大比之类的动静，结果……没人知道结果，反正那帮老家伙再见卢正河的时候都规规矩矩的叫“卢院正”。
卢正河在皇宫内翻船是贵妃弄出来的把戏，贵妃娘家势大，官家只能找一个替罪羔羊先顶上。
如果官家想要怪罪，怎么可能让卢家那几个儿子活着离开东京？
现在贵妇已经成了冷宫妇，娘家自然也是失势，官家还在犹豫要不要招卢家人回来？
五娘胆子也是大，什么都不了解就敢借着官家的嘴骂人。余山亭胆子更大，敢说官家是外行人，暗指官家当初说的话不对。
两个小丫头哦！
啧！
“老爷，五娘子回来了。”
“让她来见我！”
为了能让五娘留在太医院，他已经对牛院正说了多少小话儿，送了多少礼？
五娘怎么就不能让他省省心？
没有什么建树，好歹也别惹事儿啊！
“阿爹！”
张春燕从外面进来，见到阿爹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宏义满嘴教训的话全被五娘的泪水给哭糊了。
他抱着委屈的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默默安慰伤心的她。
自己生的女儿，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阿爹，今天遇到的人都太差了。我跟乔老说，明天回太医院上值。”
张春燕知道自己没能力在阿爹面前撒谎，索性糊掉所有人，让阿爹调查是谁打了她？
这样既不会变成小狗，还能让阿爹去收拾余山亭。
她恨恨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发疼的左脸，她是打不得余山亭，但余山亭的老子可以打啊！
以余修芝对余山亭的态度，阿爹只要提上一两句，余山亭回去就得跪祠堂、挨板子。
“医署鱼龙混杂，你回太医院上值也好。”张宏义拍了拍她的头，“赶紧回去用饭休息！明天咱父女俩一块儿到皇城上值。”
“好！”张春燕美滋滋的走了。
她等着余山亭被阿爹收拾的抬不起头来，看余山亭以后靠什么嚣张？
张春燕想的很美，但张宏义根本没有要找余山亭麻烦的意思。
余家的情况他也略有所闻，余山亭已经被挤兑到招提寺去了。
他要再落井下石，对一个小娘子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如果五娘当着余山亭的面说卢正河“庸医”，余山亭没什么反应……那太让人瞧不起了！
卢家人不止一次劝卢正河跟他们走，但卢正河为了丧母的余山亭留了下来。
卢正河当初传余山亭医术的时候，顶着多大的舆论压力，可能除了卢正河自己没人清楚。
“他自己就是个庸医，再教出来的小庸医。大家可小心了！去找他们看病，简直是去送死啊！”
卢正河听见这话的时候，脸色灰败，但还是挺直腰杆儿拉着小余山亭走了。
他是位值得敬佩的老人，也是位值得爱戴的大医。
可惜了！
张春燕去主院给阿娘请安，阿娘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红肿，连问都没问就让她走了。
回到房间砸了桌上的茶具，她才算消了心中这口郁气。
她就不明白了！
阿爹疼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为什么阿娘对她一直很冷淡？
她问过阿爹这个问题，他笑的略带伤感，没有给她任何解释。
“五娘子，可要让人传饭？”蓝衣让人收拾好地上残渣，“今天厨房做了油焖虾，我给您留出了一大碗呢！”
“吃吃吃……”张春燕拿起旁边的软枕就砸了过去，“你成天就知道吃！”
“……”
蓝衣不敢顶嘴、不敢躲，好在软枕砸身上也不太疼，福身行礼，正准备退出去。
“让人赶紧给我送来！”张春燕气哼哼的说。
“是！”
油焖虾、炒时蔬、浓鸡汤……张春燕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米饭，惊的婢女都低下了头。
府里的绣娘可真惨！
五娘子的冬衣穿不上，再让她们来裁衣的时候，只怕又少不得一顿骂。
“今天张春燕被打的事，您知道吗？”
钟水瑶给老爷宽衣，小心打量他的脸色。
他的心头肉被打，还能这么冷静，委实不易啊！
张春燕还小的时候，跟自己女儿抢衣服、抢玩具、抢首饰……但凡张春燕想要，他无一不给。
有次大娘不愿意让出自己喜欢的红玉手串，还被他打了屁股。
现在大娘嫁出去，同在东京，平时宁愿请她出去喝茶闲聊，也不愿意再回娘家一步。
老爷的偏心，终是伤了大娘的心！
“五娘的事儿，你不要管！”张宏义不愿意多说。
他明白夫人不喜欢五娘，就好像她不喜欢五娘的娘亲一样。
“放心！”钟水瑶冷笑了一声，“张春燕的事我从来不会管，见到她脸肿了，想问问老爷知不知道？
别到时候以为是我弄出来，这可就冤死了！”
她会愿意管张春燕那个小贱人的死活？
笑话！
自从老爷打了大娘之后，她就开门见山的跟他说过，张春燕此后种种，她都不会再管。
前些日子，老爷问她哪家的儿郎不错，哪家的夫人会是个好婆母？
呵呵！
以张春燕在东京的臭名声，谁儿郎好、婆母也好的人家会瞧得上张春燕？
“你……唉！睡吧！”张宏义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有争吵。
他得快点给五娘找个好人家，不能再让她这么疯癫放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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