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打算

战士们坚毅、隐忍，却并非因为铁石心肠，而正是因为亲眼所见战友用鲜血和生命践行了自己当初的铮铮誓言和庄严承诺，才会将悲痛转化为内动力，用实际行动告慰英雄的在天英灵。

追悼会结束之后，苏御见到了久未谋面的肖远航。他比自己前段时间看到的瘦了一大圈，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看起来像个行走的骷髅。

苏御给了他一个坚实的拥抱，他明白最亲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是什么感觉，这种阴影或许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更何况云霄中队一下子走了两个，放在谁身上也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苏御没敢再多待，和家属告完别，拉着队伍匆匆离开了现场。

追悼会的现场照片上了新闻头条，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两位战士的英勇事迹，下面清一色的评论令人温暖到泪目。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致敬！”

“和平年代里最危险的职业，向伟大的英雄们致敬！”

“英雄不必披坚执锐，但总会在最危险的时刻出现。致敬！”

后来苏御接受过一次采访，记者问他：“作为一名消防员，有没有什么最深刻的事情？”

“深刻？”苏御想了想说，“消防员的生活，训练场一半，火场一半。生一半，死一半。你问的是哪一半？”

那天以后，苏御在训练的时候越发严苛，不管两个月以后的结果是什么，只要这些人一天是他的兵，他就要为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负起责任。

冯桂华还是知道苏御受伤的事情了。也赶巧，一天早上逛市场的时候恰好遇到高斌他妈，两个老太太聊天的时候，高老太突然问：“你家苏御身体好些了吗？出院以后没回家？”

这一问把冯老太给问愣了：“出院？他什么时候住院了？”

高老太一看事情不好，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了。

冯老太抓起手机就把苏御给痛骂了一顿，苏御又把高斌给痛骂了一顿，高斌没那个胆儿痛骂高老太，一个人静静地扛下了所有。

苏御被冯桂华逼得没办法，只好跟别人换一天班特意回家一趟，让她老人家看看自己是不是五内俱在四肢健全。

冯桂华气得不行，又怕犯了十不善业中的恶口，觉得为苏御这种混蛋受来世重报不值得，硬是化悲痛为厨艺，给他熬了一大锅汤，责令不喝完哪儿都不准去。

苏御看着汤上飘着的几片菜叶子，沉着脸道：“我说花姐，您煮汤也就罢了，煮菜汤？这是逼着我和您一起信佛呢？”

冯桂华没理他，手里盘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地默着佛经，估计跟佛祖告状去了。

菩提站在横木上，一条腿抬起来，扑棱着翅膀喊：“傻鸟回来了，傻鸟回来了。”

苏御恶狠狠地斜了它一眼，阴冷道：“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吃过鸟肉呢，突然想尝尝。”

菩提似乎听懂了“鸟肉”这两个字，两只眼睛来回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人，确定他说得并不是“诳语”，貌似真有这么点想法，于是非常识时务地闭上鸟嘴，直到苏御离开之前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苏御化身成一根尾巴跟在冯桂华屁股后面一整天，最后实在忍不了了说：“花姐，您都一天没理我了，到底想怎样啊？我给您磕个头？不然给您老下个腰？再不然劈个叉？”

冯桂华本来不想搭理他，一转头看他可怜兮兮的，活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再看他谄媚着求关注的熊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瞥了苏御一眼，放下佛珠，给苏高强点了三柱香。

苏御赶紧给接了过去，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插进香炉里，然后侧身捏上冯桂华的双肩，一脸讨好道：“就知道花姐最疼儿子，我跟你保证，下次……”

“还下次！”冯桂华面容一沉，“当妈的知道你要继承你爸的遗志，我从来没说半个不字，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没见到你爸最后一面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万一你再出了点什么意外，还让不让我活了？”

苏御知道老太太这是已经消气了，低眉顺眼地点头称是，手上还不敢怠慢。

冯桂华看着苏高强的照片说：“我每天都在让你爸爸保佑你，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健康、平安。有时候我就在想，世界上的行业千千万，你为什么就非要当这个消防员呢。听说你们也快要改制了，苏御，你就没有考虑过退役？”

苏御双手一顿，眉心轻轻地跳了两下，老实回答：“没有。”

冯桂华叹了口长气，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说：“算了，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在家守着我了。”

苏御面前一空，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一方面他的确割舍不掉深爱的职业，消防员于他来讲并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这么简单，更多的是责任和使命，他人生中第一个誓言、第一腔热血都是这个职业赋予的，就像相处了十多年的一段感情，已经深入骨血里，哪是说放就能放的。

但另一方面他更不愿意看到冯桂华为他担忧伤心，或许向南说得对，是时候该为以后打算了。

这么多年，苏御第一次动了想往上走走的心。

苏御轻轻咬了咬舌尖，走到冯桂华面前蹲下，双手握住她的手说：“花姐，开心一点，不然脸上长皱纹了，下次再见到高老太不就被她秒杀了？”

冯桂华佯装甩开他的手说：“你妈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担心这两条皱纹？”

“话不能这么说，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这个我懂。”苏御嘻哈一笑，突然正色道，“你让我不往前冲，这个我绝对做不到。但是我答应你会好好考虑考虑以后，争取不再让你这么担心，行不行？”

冯桂华倏地抬起眼睛：“真的？”

“真真儿的。”

冯桂华一转眼珠道：“那你下周休息的时候陪我出去吃个饭。”

苏御打了个响指成交：“这有什么问题，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

把冯桂华哄好，苏御终于如释重负地回到了中队。

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院子里吼哈的，往里一瞅原来在是打3V3篮球。他难得在那站着看一会儿，才发现是5个小崽子欺负一个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