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九转叶明

夜幕降下。

禹州城灯火冉冉。

唯独书院那一角，书院没了往日热闹喧哗，倒显得漆黑沉闷。书院外不远处那座有些年代的酒楼，如今略点着些灯火，也没什么吆喝歌舞声。

‘吱呀——’

二楼的木门打开来，算数夫子叶明慢悠悠走入屋内，眯着眼睛，佝偻着背，嘴里念念叨叨说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屋内走了几步，方反应过来一般，对屋内众人拱手道：“来晚了，见谅，见谅。”语罢，他紧接着又开始那一番奇奇怪怪的嘟囔了。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不过，紧接着倒也释怀了——毕竟叶明其人，他说的话和他的口音一样让人搞不明白，大家都早已习惯了。

倒也不知陛下为何也要将这重要的任务派给他，莫非就因为他推出来的那个鬼鬼怪怪的九转图？

“多谢叶大人赏光前来，请。”做东的吴掌事坐在主位一旁，伸手示意叶明坐到主位来，但随后却又道：“可惜我们几个贪酒，第一轮酒已经过去了，倒委屈您少喝一杯了。”

叶明毫不推脱，到主位大咧咧坐下，却是眼里没有菜，只有酒一般，自顾自拿起酒壶过来：“怎么就少一杯了，吴卓，怎么，你请大家吃饭，酒都不管够啊。”说罢，他举起酒壶来，一仰头，吨吨吨便下去几口。

吴掌事一惊，赶忙起身抱住他的壶：“可不能这么喝，叶大人。”

叶明一介书生，哪里扛得住武夫来抢酒壶，酒硬是被拔开了，他气恼地一甩袖子：“吴卓，你小气！喊人吃饭，酒都不给喝！”这一甩，倒是甩的酒水和他面前盘里的花生米到处乱飞。

周围几位都皱眉，骑射夫子乔恒更是低声骂道：“又发什么癫？”

这话倒是给一旁的音律夫子箜浦云听见了，他倒是笑得儒雅：“不发癫，哪算的来那神奇的九转图。”

乔恒哼了一声：“神神鬼鬼的，都说得好听，我是不知道那玩意有什么用了，依我瞧着，算这个，还不如扛扛麻袋举举铁来的有用。”

箜浦云哼笑：“莽夫。”

乔恒不忿：“我的确是莽夫，那就让有学识的来说，裴大人，你说，你觉得那个有用没用。”

一旁的文言夫子裴约抬了抬眼：“子不语怪力乱神。”

乔恒得逞般的：“你瞧瞧，裴大人，与我所见略同！”

箜浦云笑，也不多说。

那边，吴掌事总算是按住了发起癫来的叶明。叶明坐在那里又开始念念叨叨，半晌，冒出一句：“这酒可是太贵了？竟舍不得给我喝。”

吴掌事无奈，为不让他再喝下去，点头：“是了，很贵的酒。叶大人，真不能喝了，今日可不是为了喝酒来的！”

叶明只听进去了前半句一般，愈发生气：“贵你就别拿出来啊！哪有拿出来又不给人喝的道理！”

眼看着叶明又要发难，吴掌事赶忙一手抓住他的右手，一手把酒壶藏在身后。不料叶明却眼疾手快，左手一把抓住面前那盘花生米，不由分说一口气倒进嘴里，‘咔嚓咔嚓’嚼得清脆。

吴掌事震惊，拿着酒壶的手抖了抖。好在，叶明半晌倒是似乎被这一盘子花生米噎住，忙着喝水清嗓子，勉强消停。

吴掌事又提了两杯酒，算是凑够三杯的流程，放下杯子，方对周围各位说道：“各位，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喊诸位过来，倒不仅仅是为了喝酒吃饭，属实是在下心里不安。陛下给的担子沉重，而明日便是第一次验收之期，我惶惶终日，不知如何是好。”

桌前，除去神游天外的叶明外，箜浦云、乔恒、裴约，还有那位藏书阁的老守门人，闻言神色各异，却都默不作声。

吴掌事见状生出几分尴尬来，忙又举杯：“诸位放心，这酒楼已被我封锁，无人能听去一耳朵。吴某向来是个老实人，今日邀大家前来，也固然不敢搬弄是非，只因惶恐——一则惶恐辜负陛下信任，二则惶恐，若是孤表上奏，万一惹了哪个世家大族，恐有杀身之祸。大家都是一根弦上的蚂蚱，诸位不妨细想想，明日密奏一事，大家须得团结，一同合计。”

叶明闻言便笑：“噢，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上奏那回事啊！我想起来了，之前陛下怎么说的来着……对，谁让我们暗中观察哪家子弟德行有亏，言辞失当，非忠君爱国之辈，每月中旬密奏。哎，原来明日就是了，我险些忘了！吴卓，真是多谢你！”

吴掌事无奈：“叶大人不必言谢，能拿个主意才是最好。”

叶明却颠颠地笑：“我上课时，觉得各家公子，哪一位都比我聪明得多！我哪有什么脸说人家不好！我交白卷好了！”

吴掌事皱眉：“叶大人莫不是糊涂了，陛下交代过，无论如何都得报上个名字去，如何能交白卷呢？”

叶明楞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一般：“如此，今天这顿饭的用处便体现出来了——我抄你的就好，你快些写。”

箜浦云闻言，眯眼笑着瞧向吴掌事，轻快得仿佛他自己置身事外一般。

吴掌事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生无力之感。

一旁乔恒却忽道：“我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你这一说，我一想，倒觉得有几分道理，我们不妨合计合计，大家拿个差不多的意见，若要指哪家，就干脆给他们锤死了，也免得到时候，人家没什么损伤，得了消息，回过头来把我们摁死。”

吴掌事颔首：“还是乔兄弟懂我，我正是此意啊。”

箜浦云却道：“陛下虽年迈，但始终心思澄明。如今，我们每个月，原本是一人递一个名，现在变成了大家都递同一个名，他定然能瞧出来，届时，只怕还没等那世家大族发难，陛下便先厌弃我们了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沉默。

唯有叶明，乐乐呵呵地自顾自又开始吃饭喝酒：“都好，怎样都好，总归，你们到最后，谁随便给我抄个答案便好，老夫先行谢过了！”

此时，沉默良久的裴约却忽道：“陛下圣明，要处理谁，心中估计早有谋划。我们这番讨论，他也未必预料不到。”

如此一说，屋内众人皆屏息凝神，连叶明都安静下来。

吴掌事皱眉：“依先生的意思，我们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