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殁

“娘？娘亲？”

“德儿，要叫母后！”

“母后安。”

那一年，他去太学启蒙的第一天，坐不住，被太傅罚在墙角站着。

她去偷偷看他，刚转过墙角就跟罚站的小娃撞了个对眼。

他喊她娘亲，她让他喊母后，他的脸上失落盖过欢喜。

再有第二次，便是这张纸条了，这宫里，一声娘，多难得。

“呵，我儿子一向心软得很，怕是那老虔婆逼的。”太后将那张纸条投入炭盆，再不舍，也终归是带不走的。

“您怎的还说起乡间的俚语来了。”梨花嬷嬷苦笑着埋怨一句。

“呵呵。”朱太后将药丸吃下，拉着梨花嬷嬷半卧在炕上，散下花白的头发，笑道：“那年老太太带着我们去乡下祭祖，遇到隔房的七姑奶奶，老太太便是这么骂的，当时我只学了一嘴，却被老太太抓着手教训了半天，当时我还很是委屈，怎的就说不得了。今儿才知道，这俚语虽粗俗，可骂出口来，真是爽快。”

两人轻声细语的聊着幼时在江南老家的趣事，进京后的一切却是闭口不谈，没有猜测，没有不甘，没有留恋，亦不愿提及遗憾。

早朝尚未结束，便有人匆匆忙忙前来禀报。

“太后娘娘殁了，太后娘娘殁了，太后娘娘殁了！”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悲怆，整个皇城皆惊。

礼亲王愣神，看向顺德帝，顺德帝一脸吃惊，后是无限的悲痛，礼亲王看不出真假，却也觉得太过巧合，心下悲痛只一瞬，赶紧安排，开始张罗后事。

丧钟敲响六声，只两个时辰，整个皇城便已一片素白。

四个时辰，京城中所有鲜艳的东西，灯笼，衣饰，全部换成素色，在这本就萧瑟的冬日里，似是抹去了所有色彩，只剩黑白水墨。

礼部侍郎找礼亲王拿主意，礼亲王原本就管宗族祭礼，便强忍悲痛道：“年前这时候，在宫中停灵七日，再以日代年全京素服三日便是。”

礼部尚书咋舌，还没开口，朱首辅已经跳起来骂道：“礼亲王，你这是不孝！堂堂太后，可有如此慢待的先例？你的章程都被狗吃了？”

众人去后宫给太后磕了头，等太后收敛停灵时，后面还要守丧，所以众人并未散去。

“太后是我的母后，血浓于水，我一个做儿子的还要首辅来教不成？”礼亲王双目含泪继续道：“您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各地官员上京考评候缺，接着就是年节，我何尝不想为母后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可首辅算过日程吗？只在宫中停灵七日只是权宜，待封棺以后，再在皇陵停满四十九日下葬，我不孝，却也不得不如此，只是去皇陵守灵之事，必是不便劳动圣上和百官，只由我这不孝子带着皇子皇孙们前去守满一年便是。”

礼亲王此言一出，有理有据，加上他泪流满面的样子，众臣皆是小声议论，只觉得礼亲王此事办的颇有章法，也是免得整个京城家家户户过不好年，谁家过年不要走动饮宴的，私心里觉得这样好，嘴上则是大义凛然直道礼亲王仁孝。

朱首辅见自己独木难支，气得倒仰，此时顺德帝开口道：“朝中亦是离不开礼亲王，既如此定下，便由皇后带着宗室女眷前去守灵。”看了眼太子又道：“孝子贤孙，便让平王和顺王前去。”

“皇兄，不可啊！求皇兄让臣帝送母后最后一程，求皇兄成全啊。”礼亲王跪下哭求。

太子带着平王和顺王一起跪下，都表示想要去皇陵守陵一年，以示孝道。

顺德帝嘴角微抽，下了龙椅，扶起礼亲王，哽咽半晌，两兄弟抱头痛哭。

这......

整个朝堂一片哭声，不管哭不哭的出来，哭就对了。

“成礼啊，你可以去，但是不能一直在那守陵，皇家宗室事情繁多，太子也要顾着朝中，你听皇兄的，让皇后和太子妃带着平王顺王前去，成礼，一定要听皇兄的啊。”

“嗯！”

两个胖子兄友弟恭，抱头哭嚎，嗓门着实不小，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消息传出，满京城人都是悲痛大哭，心里却放下了一块石头，不由满城谢恩，直道圣上仁慈。

皇后和太子妃听到传话，一时又惊又怒。

只是皇后曹氏惊怒过后，思前想后，倒是觉得此番一来倒也不错，一方面终于可以将内库撒手了，这一年多填进去太多的钱银，另一方面，朱氏遭此重创，郭氏要跟着自己一起去，那自家侄女儿在东宫努努力，一年时间，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权衡利弊以后，老神在在喝了一盅杏仁乳，起身将染好姜汁的帕子抓在手上，便悲悲戚戚的往灵堂去了。

老太太听着动静，只让宋嬷嬷留心着动静，却没多问一句，毕竟是长辈，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吉利，便是不用钱去，只让宫里头都着素便了事。

公主和驸马们都入了宫，三公主和四公主都是磕了头以后就在暖阁呆着，有孕的人，也算是避免冲撞。

三公主哭得眼睛贼拉红，被四公主咬着耳朵一顿说，直接愣在当场，平复半天最后也只嗫嚅了一句：“这，这也太胡闹了。”

四公主抚了抚她的大肚子，又抚了抚自己的扁平，两人便开始聊起了孕育经，三公主有阵子没进归元墟了，还有半个多月就到日子了，什么事情也做不了，索性也就安安心心待产，暖阁里也没有别人，四公主挑着最近好吃好玩的事儿跟三公主说，又将近段时间的安排细细给三公主念叨念叨，天便也擦黑了。

魏子熙在午食时候看见京州星图一片黑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怕自己搞错了，又跟萧明睿确认了地方，一点一点观察了一遍。

呵，还被买一送一了！狗东西！

魏子熙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只愤愤骂了一句。

顺德帝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完美的对号入座。

“你怎么还不回去？”

“不在京中怎么回？后日吧。”

“会不会挨骂？”

“又不疼。”

“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