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于朗成了整个俱乐部的关注焦点，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些或探究好奇，或鄙夷不屑。一时之间，氛围尴尬。
也有好事者还会过来打趣几句：“哎，朗哥，你的脸怎么了？”
“于朗也有生气打架的时候？不会吧，看不出来啊。”
其实内心大概已经脑补原配小三大打出手的名场面了，笑得满脸意味深长。
于朗自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同样不明所以的还有俱乐部的竿子，他刚走完长线回来，笑呵呵过来，拿手虚比右侧脖颈到下颌骨这一块，问：“怎么回事，这儿。被打了？脸上破相了都。”
于朗爽快地笑了下：“增添点男子气概呗。”
竿子一边咂舌一边摇头：“啧啧啧，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我还想去做个医美把我脸上的痘疤给去了呢……”
他比于朗大几岁，已经过了三十这道门槛，但是脸上青春痘还是时不时爆出来提醒他，青春永不结束。
“对了，竿子哥。”
竿子皮肤黝黑，瘦如竹竿，“竿子”这个外号就是这样来的，以至于所有人都忘了他原先叫什么。
于朗招呼他坐下：“最近事情比较多，你要不先让其他领队顶上，我想休个假。”
“谈恋爱了？”竿子一脸看热闹的样子，笑得连眼睛都看不到了，“你脸上的伤，我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的指甲抓的。有故事啊，啧啧啧……”
于朗拿手扶额头，一脸为难，最后说：“竿子哥，别给我到处张扬啊，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怎么，有难度？”竿子对这类男男女女的感情最是手到擒来，“女人嘛，无非就是两点，先哄再冷。前期累点儿，拼命砸钱哄着，女人没有不吃这套的，我就不信过了一周你还搞不定的。当然，也别太过了，要不人家就真把自己当公主了。到手以后，就得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让她离不开你。”
于朗心想，那是你没遇上姜亦，一巴掌过去她能把你脑袋给砸个窟窿。
想起窟窿，心里又猛然一冷。
竿子侃侃而谈，开了这个头就完全停不下来：“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因为写了一封情书，就把我大学教授的女儿给搞到手了。哎，不过可惜了。”
“好了好了，你就别缅怀青春了。”于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竿子这人向来没个正行，他也就随便听一听了事，不过多置评。
“于朗，说真的，要不要帮忙？一句话的事。”竿子可真是古道热肠，“我最近在和香港妹子发展，太有感觉了，之前还是个警察，现在是侦探......”
于朗赶紧摆摆手：“你还是忙你自己的去吧。”
两人相谈甚欢，旁人看了都是满满的基情，笑而不语。
***
下午，事态发展越来越不可控。前台才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向于朗坦白，态度诚恳，再三道歉。
于朗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提不上来。
最后，草草走了个休假流程就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入职两年多，他几乎全年无休，假期积攒了一大堆，倒也不用怕领导不批。再不济就请事假，反正他也不缺钱，来俱乐部当领队纯属兴趣爱好，平时写曲子赚的钱已经完全够他花销了。
出了高峰俱乐部大门，他给姜亦连打三个电话。
***
九月份的西北云很多，天很蓝，阳光很足，温度不高，昼夜温差较大，白天的时候，连睡梦间手臂都热得出汗，到了傍晚，气温骤降，姜亦醒来的时候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郭师傅闭了一路的嘴了，这会子看她醒了，打了个哈欠：“醒啦，我们已经出酒泉了。前面就是金塔沙漠胡杨林。”
“这胡杨啊，有句话说的好，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烂......与内蒙额济纳古老沧桑的胡杨树相比，甘肃金塔胡杨很年轻的......”
姜亦纳闷：“树还是那些树，林还是那座林，有什么不一样吗？”
很好，游客发问了就好办了。司机最怕的尴尬就是，客人不配合、自己全程唱独角戏。
郭师傅说：“如果说额济纳胡杨林是个精神矍铄仙风道骨的中老年人，那么甘肃金塔胡杨林就是个朝气蓬勃热情奔放的青年，比起额济纳胡杨林铺天盖的金黄，甘肃金塔胡杨林色泽更加斑斓。”
“胡杨的黄，白杨的绿，怪柳的红，芦苇的白，金波湖的明澈，怪柳海的浩瀚，哎呦，那叫一个绝啊。”
说实在的，郭师傅这一句接一句的，颇像背台词，姜亦想笑，不过人家如此投入和卖力，她也不好打击对方积极性：“那内蒙各个地区的胡杨，你能看出区别来么？”
“当然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胡杨也是一样。你问我啊，算是问对人了。一般的年轻人，顶多知道二道桥至八道桥的胡杨景区和居延海一带，像东凤镇的老人湖胡杨林，还有四子王旗原始胡杨林和乌海市的胡杨岛，他们肯定不知道，更别说带你去了。”
姜亦听出味来，问：“你们包车是多少一天？”
郭师傅笑呵呵：“也不贵，只要不去特别远的地方，基本上就800到1000一天。”
姜亦点点头，刚想说话，郭师傅又开口了：“姑娘，这回我报的可是实在价，你就别和我还价了。这样，后面你要用车直接打我电话，就按800一天算，想去哪里都成，怎么样。”
“来，咱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姜亦拿出手机扫码，手机上一大堆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她随便扫了眼，没回复也没点开，暗灭了屏幕。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两张速写画，将其中一张递给郭师傅：“知道这是哪片胡杨林吗？酒泉、内蒙还是别的地方？”
郭师傅单手掌方向盘，另一只手结果画仔细去看。
这是一张风景画，一个长发女人的背影隐于千里戈壁之中，女人的身侧是一大片胡杨树盘根错节。身躯早已千疮百孔，只剩下狰狞扭曲的树干，长在眼前这张图上、立在带沙尘的风里。
郭师傅盯了半天，姜亦以为他是看不出来，也不拂他面子，想探过身去拿回画。谁知郭师傅还来劲了，半天不松手，单手指着画中的胡杨，说：“这画的也不全是胡杨，还有红柳啊。”
有红柳也很正常，姜亦提醒他：“看不出来就算了，你注意开车。”
半晌过后，郭师傅开口了：“哪里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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