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凌晨，时间开始分外难熬。哪有什么长夜坐车的浪漫，姜亦体验到的都是穷人的酸和苦辣。列车上站票非常多，有人躺在过道，有人睡在水池上，还有人躺在座位底下睡觉。
她靠着墙站着，很困，有点渴，也不敢喝水，因为喝了水就要跨越地上的层层躯体去厕所，而且厕所里也都躺满了人。
只能苦熬，熬一个金灿灿的日出。
手机有消息进来，她还以为是于朗回复了，点开看结果是网商银行的交易提醒消息：尊敬的用户，您尾号966的账户收到支付平台汇款，入账六万元。
***
这个晚上，彻夜不眠的人，除了姜亦，还有于朗。
挂了严周凯的电话，他打开微博，搜索“短跑小王子”，简介：别惹我。
她微博发的不多，转发了几条C大的通知，看不出什么，不过于朗还是顺手点了个关注。
严周凯收集来的资料很齐全，除了大学时期的学校档案还有各学年各阶段的。1995年5月出生，金牛座。父母务农，爷爷奶奶早逝，外公那一栏是空着的，还有个舅舅。
七岁上小学，初中因为家境贫困和体育成绩优异免了三年学费，初中毕业后有一年时间档案是空白的。大概就是这段时间父母离异了，15岁搬去和外婆住，转学到云南上高中 ，直到体育特招进C大。
这女生还挺不容易的。
再往下翻，小学初中高中哪个学校有什么荣誉奖章，发生了什么事全都一一记载清楚，虽不算太深入，但是广度绝对是够了。
比如，小学去悬崖采药摔断了半条腿；初中打架记过一次，跑步连续三年冠军，毕业的时候记过就消了；高中过得倒是挺安分，没什么特别的事。
伴随着窗外清晨的第一声鸟叫声，于朗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他这才惊觉，直接居然为了研究一个女孩研究了半宿！当年读书时要是有这认真劲儿，怕是也不会考研落榜啊。
他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轻轻嘀咕了两句：所以，她这暴脾气是天生的？初中毕业到去云南上高中，这中间的一年她经历了什么呢？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渐渐生出来一丝别样的情绪。
资料翻到最后一页，这页详细介绍了姜亦的外婆。
奇怪，父母生平全无，却独独给他拉了那么长一页外婆的资料。
看了才知道，姜亦的外婆居然大有来头。姓姜单名一个素字，是云南南美寨德高望重老人，拉祜族知识渊博的魔巴祭师，兼行草医，受人尊敬。
当时新闻管制和宗教主义都没有那么敏感，很多玄乎是封建迷信在民间还是被认可的，特别是少数民族和偏远地区。姜亦的外婆还被当地的报纸采访，给她撰写了个专栏。
标题：《在古话中唱出一曲传奇史诗》。
内容大致是：姜素祭师，年轻时行侠仗义闯荡江湖，名声响彻滇藏一带，后隐居南美乡。医者仁心扶弱济贫，祝由医术了得，药到病除，堪称神农再世。
上面写：“她温暖地庇佑着凄风苦雨中的拉祜族人，连通来自古老的神与人之间的对话，响彻蛮荒与文明，过去与未来。她驱鬼敬神，使得大旱下雨，洪水退却，疲软的庄稼精神抖擞，难产的女人转危为安。
多少漫长的时光过去，人类始终抵不过物质生命短暂与脆弱的残酷现实，唯有魔巴，将我们拉祜族悲苦渺小的生命沐于永恒的神灵之光。”
怎么那么个大人物，家里还那么穷？
于朗吐槽：看姜亦那架势，学费生活费应该都是自己挣来的。
这篇报道写得可歌可泣，但饶是于朗这样见多识广的户外领队，也是看得云里雾里。出现的几个关键词：拉祜族、魔巴祭师、祝由术，都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他特地百度了一下。
拉祜族：中国最古老的民族。
魔巴：引导人与神灵进行对话的祭师。
还有这“祝由术”，最早见于医书《素问》，说是上古时代一种治病的法子，无需手术汤药，只要请擅长的人施展符咒术法，就可以治愈。“祝”是指对神明祈祷，“由”即是生病的缘由，祝由就是将生病的缘由告诉神明，让神明给人治病。
有这么一则故事，说在民国的时候，有一个来自德国的医生到中国行医治病。不幸的是，这位德国医生不知为何背上长了一个巨大的疮，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有作用，最后无奈决定回国做手术切除。
后来，祝由科的大夫找了课树，一通咒法之后，德国医生当即就表示背不痛了，查看背部，大疮已经消失不见。而原本平整的树皮鼓起来一个包，形状和医生背上原来的大疖疮一模一样。
往白了说，就是树木代替人受了这罪了。
关于巫术这种事，于朗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带队走滇藏的时候常常听当地人讲起各种传说。
他继续往下看。
“祝由”的概念很广，包括中草药、咒法、祝法、符法。据说术法强大，甚至可以死而复生，被传得神乎其神甚至诡谲可怕的符咒、蛊术，乃至大名鼎鼎的湘西赶尸，起初，都是被列入……祝尤科的。
唐代王焘所著《外台秘要》中就已经出现了“祝由科”。到元朝和明朝的时候，官方直接把它列入太医院十三科，也就是说，祝由科跟眼科、妇科、口齿科、针灸科一样，是中医的一个治病科目。
到了明朝隆庆年间，也不知是为什么，“祝由”和“按摩”二科，被移出了十三科，从此后，就只剩十一科了。
这祝由术被开除出去之后，似乎混得不咋地。
比如，小孩子受惊了晚上哭闹不止，年纪大一些的老人常会说这是魂儿掉了，要给孩子叫魂，有的还会写个天皇皇地皇皇，家里有个夜哭郎的符咒到处贴等等。
这些爷爷奶奶辈常用的封建迷信小手段，其实都属于祝由术，但现在却被人诟病是封禁迷信了。
于朗的思绪渐渐飘远......云南，苗蛊，边陲地区，巫术......
当年，他母亲出事的时候，也是请过巫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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