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萱漠然地挑了挑嘴角，她眉目似画，在烛火中自有一片朦胧美意，飘渺奕然，像一首暧昧缠绵的诗。
赵姨娘从来不肯承认苏姨娘长得有多美，可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女儿生得是真好。
以后，也不知道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家。
赵姨娘不免想到二姑娘程慧娘，唏嘘之余也心有余悸。
生怕程萧萧也被那萧氏下此毒手——这也正是她来找程令萱的目的。
若是这件事被捅出去，那必然正中萧氏下怀。
这种有辱门楣的女儿，总是急急地随便找一户人家嫁出去就了事。
她是不相信，萧氏能有那么好心能给程萧萧找个什么好人家。
说不定也想程慧娘那个一样……或是少胳膊少腿的也有可能。
而程修本就厌烦后宅内各个女儿出这种丑事，到时候必然不会多问，随便嫁了也不管。
所以，绝不能让程令萱说出去！
“赵姨娘，你也不必把我想成什么蛇蝎小人。”
程令萱坐在椅子上，隐隐约约竟有了苏姨娘生前的影子。
淡然地望着赵姨娘，开口道。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既然这事叫我给知道了，那我也不可能把脑子挖出来扔了，全忘了。若是哪一天那句话说得有些差池……”
“程令萱，你不要不知好歹！”
“姨娘说得不错，我跟莹莹似乎却是哪处都去不成了，可我要是想出阁，那母亲虽然不会找个好人家，但到底我也能逃出这广阳府。我姨娘去了，这辈子只剩一个妹妹，自己如何我是一点也不关心。出府后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去给莹莹谋将来。但八妹就不一样了。”
程令萱漠然地移开视线，盯着那蜡烛上摇晃的火苗冷淡地开口。
“她嫁到谁家里去，恐怕不会像我这么无所谓吧？我可以不生养，可以做妾，可以被任何人欺侮。但我问问赵姨娘，你的程萧萧行吗？她脾气烈，被程若瑶欺负一句话回来都要哭闹一阵。若是真嫁去了哪个……”
“别说了。”
赵姨娘此时的脸色，已经差到极点。
她没想到程令萱这妮子竟然对自己这么狠，全然不顾自己的生活如何。
程令萱脸上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让赵姨娘心惊。
那是真的能豁得出一切的冷淡，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可以当作筹码被放在赌桌上。
只要能赢得她心里想要的东西，程令萱似乎什么都能赌。
当然，在她想要的东西里，没有她自己的幸福。
赵姨娘僵硬着牵起唇角，声音冰冷，目光森然。
她盯着程令萱，问。
“你想要什么，就痛快说了吧。不过送你姊妹二人出府就不必想了，我是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的。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些符合实际的。”
赵姨娘的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声音里也带着一种恶毒的讽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程令萱。”
外头一阵疾风刮过，将窗户刮得吱呀作响。
程莹莹从后屋跑过来一下子扑进程令萱的怀中，大喊大叫着。
“姨娘救命！姨娘救命！”
赵姨娘看着十三四岁却疯如几岁幼儿的程莹莹，也不免哑然，心里一片唏嘘。
花一样的年华，却从此疯了。
也不怪程令萱能舍弃自己的一切，只为给这个妹妹谋个未来。
程令萱抱着妹妹哄了两句，看向赵姨娘的眼中略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坚毅。
“也不劳烦赵姨娘做什么大事……”
从苏姨娘死后，程志远一直被萧氏关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就连府里的几个丫头，都比他自由些。
倒不是程志远做错了什么事，而是他母亲萧氏防患于未然。
苏姨娘带着未出世的儿子一起死了，就算程修对苏姨娘的感情所剩无几，但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儿子。
程修难免心情不好，这时候程志远若是又在外欠债，怕是真要被程修给打死不可。
更何况，程修这几个月本来就寄希望于这个三儿子。
现在三儿子没了，还是只有程清之和程志远两个。
那个整年不回府的大儿子是指望不上了，也不知他在宫里究竟混得如何。
萧氏不敢豪赌，只能严加管教自己这个小儿子。
至少在程修初丧三儿子的时候，程志远能好好表现。
若是能一举讨得程修的欢心，那更是一石二鸟，萧氏得把嘴给乐歪了。
但她这么想，程志远却未必领情。
就算萧氏为他千方百计地打算，但程志远压根没有这个心思。
程二公子一心都扑在外面，要么是遛鸟逗趣，要么是青楼花酒，更或者就是鸿运赌坊的骰子牌桌。
程志远最讨厌的，就是被关在一处。
他眼下正被萧氏派来的先生押在桌前背书，简直就是一个头两个大。
先前也说了，这程志远就是个石头心肠的人，根本没有什么真心实意喜欢的东西。
如今他想出去，其实也就是想找那些个公子哥去些娱乐的地方解解闷，觉得府里实在憋闷。
而且程志远最烦别人约束他，若是这个约束他的人是萧氏，那他便就最烦萧氏。
此下，全然不记得萧氏是自己生母。
“咚咚咚——”
“先生！有人敲门！”
还不等那敲门声落地，程志远就兴奋地大喊一声。
年过六十的敖先生，刚刚还见这程家二公子眼皮耷拉着一副昏昏欲睡仿佛下一秒就要拱进桌子底下的模样。
现在倒是瞪着俩眼珠子神采奕奕地望着他，像只机敏的小兔子似的，眼神中写满了期待。
敖先生自然是知道，这程志远期待什么。
左不过就是盼着侯夫人解了他的禁足，放他出去花天酒地。
敖先生是个老腐朽，一辈子都掉在书袋子里爬不出来。
四十多岁考了个秀才，回来开私塾教书育人了。
其实萧氏请他来，也没想着能教给程志远什么东西。
只不过就是找个人来看着他，让他摆出一副刻苦努力的模样罢了。
至于程志远究竟是睡觉还是发呆，萧氏倒也不大怎么关心。
这个二儿子肯定是考不出什么名堂了，让他好好读书还不如杀了他更容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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