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拯方才在营地里明明已经看出自己是偷混进来的，却没有当场戳穿。
反倒先行一步在竹林中“守株待兔”，等来自己与之一教高下。
此等作为，不免让陆瑾心生敬意。
虽然对方是敌方的首领，可陆瑾不是拘泥于立场的人。
你若是真心怀大义，为人正直，即便是与我立场不同又如何？
人不能选择自己究竟能出生在哪个国家，也不能轻易变换阵营，但却可以选择自己的为人。
陆瑾想了想，开口道。
“降，便不杀。”
意思是你若愿意投降于东延，今夜便饶你一命。
这是陆瑾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退步了。
他现如今可不是什么镇国大将军的儿子，而是上官峻手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
实际上封拯真的投降了，那杀不杀也不是陆瑾能说得算的。
但他既然这么承诺了，便决计不会出尔反尔。
但首先，需要封拯愿意投降。
封拯微微一笑，将赵康斩于马下的豹环柄刀被他挽了个漂亮的花，刀刃锋利似能划破黑夜苍穹。
只见封拯嘴角刚刚挑起，整个人瞬间消失在虚空之中！
陆瑾心中大骇！难道封拯刚刚还没有使出全部实力？
此等虚空幻影的步法，竟连以轻功出名的陆家人都看不清他的身法。
陆瑾的双瞳，微微扩大。
仿佛只有一眨眼的时间，那豹环柄刀薄如蝉翼的刀刃已经破开黑夜直迎陆瑾门面而来！
陆瑾飞身闪躲，却只来得及护住要害，只能让胳膊狠狠挨了这势如破竹的一刀！
霎时间血如泉涌，将陆瑾半个身子都染透。
陆瑾刚躲过这致命一击，还未有片刻喘息的时间，封拯又提到欺身上前！
只见他步法诡谲，身形莫测，刀光剑影一闪竟叫人眼花缭乱。
一时分不清，究竟有几个封拯。
陆瑾抵挡得十分吃力，目力用到极致。
只听得竹林中刀剑相对，铮锵声不绝于耳。
月光下的两把刀，明晃晃锃亮一片。
两道身影纠缠在一处，打得难舍难分。
二位都是用刀，但一个游龙戏凤，一个石破天惊。
全然不是一个路数，表面上看是难分高下。
“封拯，你被我内力所伤，筋脉俱损，现在若降还有的救。何必自榨丹田内力，只能换一个油尽灯枯的下场罢了。”
“呵呵，陆瑾小儿，世界上有些东西，拿命换换也未尝不可。”
“……自寻死路。”
既然封拯一心向死，那陆瑾也不多废话。
他提刀运气，只见霎时风云色变。
陆瑾脚下隐隐风起，飞沙走石，无不彰显出此人内息运转，已到影响周身事物的境界。
封拯见之色变，这陆瑾……竟已到移形之境！
封拯还未再榨内力，却见劲风乍起！
陆瑾破空而来，携浑厚内力的一掌直接当胸拍下。
封拯连躲都没来得及躲，一口心头血直接喷在陆瑾肩头！
陆瑾耳尖微动，突然收势。
封拯被他这一招惊涛拍岸，震得五脏六腑剧痛。
分不清究竟有几处脏器尽数破裂，只觉得连呼吸都不能。
粘稠的血完全将口鼻糊住，内里已然是无法提气运气。
封拯大口大口呕出鲜血，恨不能将体内的血全都呕出来的架势。
他再抬脸，已是七窍流血。
陆瑾这一掌使的是十成十的功力，封拯，断不可能活了。
他双手颤抖不已，连刀都握不住，跪在地上双眼被血蒙了一层，血茫茫一片红。
耳中嗡嗡作响，头痛欲裂。
却依稀听到有人策马而来，马蹄仿佛踏在封拯的心上。
“……封拯。”
封拯微微侧过头，是赵康的声音。
“赵首领？”
陆瑾微眯双眼，他方才确实听到了马蹄声，。
没想到来人会是“死去多日”的鹰脊河驻军首领，赵康。
赵康一扯马头，侧着头瞟了一眼陆瑾，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你是哪个？”
陆瑾上前一步，缓缓开口。
“赵首领在军报中应当死在鹰脊河一役，今夜却出现在北宣军营外，不知赵首领是何用意？”
“你是东延的兵？”
赵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陆瑾的目光从赵康身上，转到眼看就要昏死过去的封拯脸上。
虽是看着封拯，但话却是对赵康说的。
“赵首领不管是为什么而来，现在怕都是晚了。”因为封拯马上就要死了。
无论赵康是跟陆瑾一样来杀封拯的，或是与封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都晚了。
封拯一死，北宣这支部队必会群龙无首，被东延拿下是势在必得的。
不过现在想来……
陆瑾下意识地转了转手腕，鹰脊河一役赵康似乎败得太过容易。
从一些老兵嘴里可知，赵康参军后身手了得，一人能打十个北宣兵。
十六年驻边，竟会让人退步到如此地步吗？
陆瑾此时杀心已起，叛国者，其罪当诛。
赵康似乎看出来陆瑾心中所想，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语气中竟有难得一见的轻松，他道。
“小兄弟不必着急，待我与这位说两句话，等一会儿自由你随便杀。”
陆瑾无语，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什么专门杀人的工具。
他不耐烦地转了转脖颈，道。
“那劳烦赵首领快些，天要亮了，属下还得赶路。”
赵康翻身下马，敷衍应道。
“快得很快得很，两句话而已。”
而后，蹲在倒伏在地的封拯身旁。
想了片刻，还是将封拯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封拯此时已经像个血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被血浸透的。
赵康笑了笑，用干净的袖口给他擦了擦脸。
语气像三年前给人讲故事那样，轻快道。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技……咳、咳……技不如人……”
封拯将死，竟然还是那副对着赵康时不耐烦的样子。
只是脸色太过苍白，不如往常生动了。
赵康将他的脸擦干净，勉强能看出封拯的模样。
“好吧，你打过了我，却又遇上一个更厉害的。”
此时，封拯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了。
他说话，赵康需得附耳在他唇边才能勉强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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