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萧氏眼睁睁地见这疯狗向程修作了个揖，皮笑肉不笑地说。
“侯爷，草民张虎，东家是鸿运赌坊。今日特来讨债，还烦请您行个方便。”
说完眼珠子一转，眼神落到萧氏煞白的脸上，心里觉得又好笑又痛快。
他向来瞧不上这些显贵，逮到机会就想给他们找麻烦。
至于后果如何，张虎却是全然不在乎。
他只图一时开心，从不想以后。
萧氏登时两眼一黑，几欲昏死过去。
她可没想到这人的嘴竟这样快！她还没来的及打岔就叫他给说了个干净！
萧氏知道今日一遭左右躲不过去，索性银牙一咬，痛心疾首道。
“老爷，确是志远不懂事，在外面贪玩儿了些。回来必饶他不能，定关个三天禁闭好好反省。”
“禁闭？哼。”
程修听完萧氏的一番话，竟忍不住的冷笑。
他终于肯把目光落在张虎身上，藏在阴翳后的眼球一瞬不瞬地直盯得人发麻。
待再开口时，仿若已在心里把来要钱的人杀过千百次。
“鸿运赌坊……鸿运赌坊……你且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个债，本侯一定还。”
萧氏听着程修的语气，登时冷汗涔涔，心中叫苦不迭。
张虎虽然人冷硬直白，但道理都是明白的。
得了程修的允诺，便算能回去交差。
谢过之后转头就走，却不想被萧氏叫住。
“等等！”
“不知侯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萧氏恨他阴阳怪气的模样，却也无可奈何。
只得咬牙咽下这口闷气，低声问他。
“债也说过要还了，我儿总该回来了吧？”
张虎笑笑望了望门外的日头，颇是毕恭毕敬地回话。
“回夫人，算算时辰二公子确实应该已经吃饱喝足往府里回了，不过路上若是再碰上什么新鲜玩意儿耽误个一时片刻，想必也情有可原。”
他笑得十分真诚，可话里话外却总有股子刺人的劲儿。
“毕竟二公子爱玩儿嘛。”
话一出口，萧氏的脸彻底垮了，再提不起嘴角与他虚与委蛇。
张虎又得了痛快，心情大好地告辞往外走。
不想，正跟回来的程家二公子程志远打了个照面。
萧氏一看见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就肝火旺盛，恨不得把他塞回去重生一遍。
她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的两个儿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叫人绝望。
先前张虎的意思是，将程志远扣留在了鸿运坊。
但现下看来程二公子红光满面步履轻快，如何也看不出是被扣留过的样子。
反倒像是春风得意，赢了横财似的。
不仅如此，程志远见到张虎还颇为亲切。
一见到他便加快了脚步迎面走上去，两眼神采飞扬地叫他。
“虎兄！你怎么来我家里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给你备些好酒好菜来！”
张虎见到程志远，先是回头意味不明地遥遥看向广阳侯夫妇二人。
然后，再去接程二的话。
“有劳二公子挂心，小的来讨债，怎么好告诉你呢？”
程志远先是一愣，而后一张雪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先前的笑意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滑稽的不可置信。
他拽着张虎的袖口，磕磕巴巴地问他。
“你，你怎么是来讨债来了！我还当你是来找我玩儿的！”
要说这程家二公子在外面胡作非为，某些方面却是蠢得出奇。
其一便是，交朋友的眼光差得叫人发笑。
认识半柱香的人他也能称兄道弟，人家转头把他忘了。
他还能巴巴地贴上去问人家，“怎么不来找他玩儿呢？”
张虎，正巧是程志远自认为的亿万万个“好兄弟”的其中之一。
被他这么一问，连惯带的嘲讽表情也不免成了无可奈何。
想他去过多少公子哥的府上，讨债。
打上照面还问他怎么不是来找自己玩儿的，恐怕就只程志远一个。
想骂他蠢货，话到了嘴边却成了“改日”。
没等程志远再追问“哪日”，张虎就飘飘然走出门去了。
明明数丈远的距离，他却似一眨眼便远了。
这边，程志远还在嘟嘟囔囔着。
“走这么快，做什么……”
还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也不知道程修正等在内厅里要兴师问罪。
草包脑袋里只装着些吃喝玩乐，一点儿正经事都难装下。
他理了理衣衫，余光瞧见有人影一闪而过。
可再去望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程志远猜身量大概是哪个做事的丫鬟，也懒得去看。
只管迎着尚未预知到的狂风骤雨，走去。
随即，就被罚跪祠堂。
广阳侯府家规不严，什么算犯错，犯错怎么罚，全凭程修说了算。
程修若是不在，则就由萧氏来定夺。
程志远不学无术，在外赌博欠下巨款。
这事就算是家规再不严，也该打他个皮开肉绽好警醒家中子女。
如今却只被罚跪祠堂，就算欠款一事没有声张，却也于理不合。
只有萧氏心里清楚，程修真正罚的不是程志远，而是她。
萧氏更明白，这一次罚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更狠，更绝情，甚至再难翻身。
玉珠掀帘，端来一碗梅子汤放在萧氏眼前。
却见萧氏已是满脸铁青，帕子在手里都要给攥破了。
她斟酌片刻，惴惴地开口宽慰道。
“夫人不必太过忧心，杏苑的那个贱人如何也不能爬到您头上去。老爷过两天气消了，定是要回咱们梧桐居的。”
要是放在以前，玉珠说的这番话兴许还能让萧氏宽心不少。
但眼下，萧氏正心灰意冷。
白日里，又被鸿运赌坊的张虎好一通阴阳怪气。
再听玉珠说什么“爬到头上”只觉得这个贱婢话里有话，拐着弯地骂她失宠了。
萧氏一时头痛欲裂，抬手便干脆利落地给了玉珠一巴掌。
“贱人！何时轮得到你来猜我跟老爷的关系了！”
玉珠本是怕萧氏心情不好拿自己撒气，才绞尽脑汁想了这番宽慰的说辞。
却不想拍在了马蹄子上，反被蹬了一脚！
玉珠捂着脸立时跪在萧氏脚边，期期艾艾地争辩。
“夫人消消气，是玉珠嘴笨，老爷跟夫人情深似海，琴瑟和鸣，是奴婢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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