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沐霖离开望都十余天过后，终于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下回到了望都。
辽东军队与克烈部一同来了望都，赵沐霖一马当先快了他们三日，礼部上下早就为辽东这一次的觐见做好了准备早在五日前礼部尚书便着手安排事宜，辽东这一次进都的人多，驿站住不下，礼部便与工部一同整修了驿站旁的几座客栈，提前空出来了几百间屋子。
整座望都城也进行了整修，被炮火轰击过的城门满目疮痍，工部官员紧赶慢赶，重新刷了一道红漆，城墙上的豁口也全都修好了，宽阔的护城河上冰雪消融，淤泥尽散，泠泠流水淌过望都城，百姓们重新上街赶集，商贩的呼喝声从城南传到城北，望都城焕然一新。
哒哒马蹄从远方传来，站在城墙上的官员面色激动，纷纷大喊：“辽东来人了！”
“辽东来人了！”
赵清珵站在最前面，眼底情绪翻转，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兀自红了眼眶。
远方黑影如潮，犹如雷霆之势朝望都驰骋而来。
望都就在眼前，赵清灵一把勒住了缰绳，翻身从马上下来，跟在她身后的克烈部将士也纷纷下马，辽东见状也当即从马上下来，一声高呼在城门口响起——
“陛下万福！”
跟在赵清珵身后的百官也齐齐下跪，扬声道：“陛下万福！”
赵清珵微微抬手，百官起身。
站在城墙下的赵清灵眼眶潮湿，遥遥注视着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只觉得这一路来的跋山涉水都没有辜负。
润鹤。
她的润鹤长得这样好。
顶天立地，是赵家的好儿郎，是北周的好儿郎！
赵清珵带着百官在城门口迎接辽东军及克烈部将士，韩渊带头寒暄过后便移步奉王殿，美酒佳肴早就备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战火平息，所有人的心中皆是松快，满殿欢声笑语，就连向来彼此看不惯对方的文官武将都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何荣找到了赵清灵。
“郡主，陛下在偏殿等您。”
穿着一身草原服饰的赵清灵听到这话愣了愣，一时间竟然呆呆地坐在了椅子上。
何荣见状，又喊了一声：“清灵郡主？”
“你与阿姐近十年未见，近乡情更怯，你不敢见阿姐，阿姐也未必敢来见你。”
李聿安慰赵清珵，让他不要过于紧张。
“城门口匆匆一瞥，与阿姐连话都没说上几句，眼下何荣去请阿姐过来却迟迟没有动静，阿姐是在怪我吗？”
李聿站在赵清珵面前，将他揽在怀中，轻笑着说道：“阿姐怪你做什么，我与你的事情阿姐在辽东就同意了。”李聿摸了摸赵清珵的脑袋，“阿姐最疼我们润鹤了，欢喜都来不及，哪里会怪你。”
“我、我不知道如今的赵清珵，还是不是阿姐心中的弟弟……”赵清珵说这话时眼眶通红，听上去格外委屈。
李聿看着如此模样的润鹤，心都要软了。
他弯腰，吻了吻赵清珵的侧脸，哄着道：“你永远是最好的赵润鹤。”
“无论变成什么样，我保证。”
站在偏殿外头的赵清灵听得泣不成声，她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站在边上的何荣往后退了几步，没有上前打扰她，过了片刻，待赵清灵哭够了，这才推门进了偏殿。
姐弟两四目相对，赵清灵侧头，肩膀微微颤抖。
“阿姐……”赵清珵一声喃喃。
听到这话，赵清灵立马反应过来了，她咚的一下跪在了赵清珵面前，“臣女赵清灵，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清珵想要将阿姐搀起来，赵清灵朝他摇头，“国有国法，陛下，这是规矩。”
待赵清灵磕完头，李聿赶忙将她扶了起来，轻声道：“阿姐如此做，岂不是让润鹤伤心。”
赵清珵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边上本来就没几个贴心人，倘若连唯一的姐姐都与自己如此生分，赵清珵又该如何自处。
“祖宗规矩……”
“阿姐，我与润鹤从未讲过什么规矩。”言外之意便是，赵清灵也不必如此。
赵清珵眼眶湿润，她长久地注视着赵清珵，像是要将这错过的十年全都看尽，当年在格桑草原分离的时候她的弟弟还只是一个会哭鼻子的少年，如今一晃眼过去，竟然已经这样高大了。
赵清灵伸手，比划着，带着哭腔说道：“爹娘必定想不到，你竟然会做皇帝。”
“父亲爱民如子，润鹤只愿能学得父亲半分，才不愧对如今朝臣上下的期盼。”赵清珵嗓音哽咽，他在人前冷厉无私，朝臣上下都知道如今的陛下不好糊弄，虽然长了一张瑰丽精致的脸，但脾气却冷若冰霜，面无表情坐在龙椅上的时候谁也猜不透赵清珵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在赵清灵面前，他依旧是那个事事依赖赵清灵的小弟。
“阿姐，这些年你在格桑草原过得好不好？”
赵清珵蹲在赵清灵面前，像从前那样仰头与阿姐说话，眼中满是依赖。
这么多年，只有在赵清灵面前，赵清珵才终于能够肆无忌惮地想起麟都，想起死去的爹娘，想起麟王府惨死的一百零八口人，一滴泪从赵清珵眼角落下，像是十年前来不及落下的泪，到这一刻终于彻底落下。
“刚开始过得很不好，后来兜兜转转去了克烈部，也过得好了一些，如今能回望都与陛下团聚，便什么都好。”赵清珵抚摸着赵清珵的发。
她一开始反对润鹤与李聿，两个大男人纠缠像什么话，且不说这是一条断子绝孙的路，想的再长远一些，如今的润鹤是帝王，李聿是辽东手握重兵的将军，两人过得好便罢了，倘若辽东起了异心，润鹤又该怎么办？
可赵清灵站在偏殿外面，听着李聿与润鹤说话，那颗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这世间情爱难以捉摸，或情比金坚，或如烟云易散，谁也看不清来日，但赵清灵却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在当下，润鹤离不了李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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