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终究会有反扑的那一日。
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一天。
从望都到地方，凡是鞑靼铁蹄经过的地方，便是数以万计的百姓的痛苦与流离，辽东的全面沦陷昭示着中原与鞑靼在这场持续了上百年的征战下彻底败了下风。
但是辽东不会低头。
辽东三城的百姓不会低头。
晋城的城墙在这几日已经承受了一轮接着一轮的炮火，赵清珵从望都拉来的烽火营都已经上了前线，火铳已经全部用烂了，烽火营失去了让鞑靼人忌惮的武器，但他们只能选择不断往前。
用人命抵挡鞑靼的进攻。
辽东迎战的决心如此强烈，鞑靼亦然。
他们跨过湎江，抛妻弃子迎着风雪来到了辽东，他们的使命便是攻下这座阻挡了他们上百年的城池，那是他们在梦中都想来到的中原大地。
“少将军，城内器械已经快用尽了，倘或鞑靼人再来一轮强烈的进攻，晋城恐怕要……”
夜色凛凛，李聿站在城墙之上，他穿着冰冷坚硬的盔甲，面容冷毅，石斛清点着晋城内部还剩多少器械人手，这几日死伤无数，跟着李聿回晋城的李家军已经死伤大半。
“棠伯那边情况如何了？”
“不容乐观。”石斛语气艰难，“昨日棠伯派人来信，说最迟明日，前线便撑不住了，为了保留精锐，棠伯将会在今夜撤回晋城。”
“守好城门，棠伯和师父的兵马一到，立即开城门。”
石斛点了点头，夜色深沉，但李聿和石斛两人却毫无睡意，两个人站在城墙之上，石斛蹲在雪地中，望着苍茫的夜色出神地说道：“也不知道陛下那边如何了，到如今都没有收到过望都的来信。”
“危在旦夕。”
“公子！”石斛面色微变，危在旦夕四个字一出来，石斛就急了，可看李聿，桀骜的一张脸上满是冷毅，看上去格外平静，石斛猜不透公子此刻为何会这样平静。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守好晋城。”李聿深吸一口气，“望都与辽东唇亡齿寒，眼下望都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打起精神来。”李聿拍了拍石斛的肩膀，正准备让他回府休息，远方突然响起一阵雷鸣。
暴雪之下不会打雷，那不是雷声，是在草原上踏过的铁蹄！
“警戒警戒！警戒警戒！鞑靼来犯，鞑靼来犯！”
那是师父的声音！
李聿面色大变，他一把冲到了瞭望台，漆黑的夜色下只能看到黑色的人潮驰骋而来，霍焦和李青山打头阵，声势如雷。
“鞑靼人打上来了！快戒严！”
霍焦一身大吼，朝站在城墙上的人影大吼：“戒严！戒严！”
几乎就是在瞬间，整个安静的晋城就开始陷入了骚乱，城墙上顿时灯火通明，数千名将士严阵以待，背着弓箭趴在城墙上，霍焦和李青山在带着人冲进瓮城的那一刻，李聿 一声令下，千万只箭矢刺破了夜色。
尖叫声在夜色下响起。
李聿听着这动静，便知道鞑靼这一次的进攻绝对是有备而来。
双方都到了必须要决一死战的时机。
李聿面色一沉，大手一挥，扬声道：“点兵，随我出城杀敌！”
辽东已经失去了太多，从三沙营的失败开始，再到后面的卫兵营、风阙关，步步退到晋城，这一战不赢，辽东将一无所有。
李聿骑着撕风，背着龙舌弓，孤注一掷地踏上了出城的路。
“今夜我守在辽东，我看谁敢踏过晋城！”
李聿将背上的龙舌弓握在手中，那是北周皇室赐予辽东的宝物，历来都被放在李氏祠堂之中，今夜他手握龙舌弓，便要像李氏先人那般，誓死守卫辽东。
轰——
龙舌弓的弓弦被拉紧了，在夜色下发出一声咆哮。
撕风引吭，盘旋在天边的决和霄振翅高飞，猛地俯冲，啄着鞑靼人的眼睛。
李聿心如止水，他上过数不清的沙场，杀过数不清的鞑靼人，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今夜这般冷静，心中没有平复不了的恨意和杀戮，他曾经对鞑靼充满仇恨。
铁木完烈在暴雪下带走了他的娘亲，曾经有一度，仇恨成了李聿站在沙场上的信念。
他因为仇恨变得坚硬，也因为仇恨变得软弱。
他被铁木完烈找到了弱点，所以他步步后退，一直在失败。
可在今夜，他的身后是晋城，他败无可败，再无恐惧。
他站在这片土地之上，这里是他娘亲战死的地方，他站在这里，再也不是因为仇恨。
李聿拉开了龙舌弓，龙舌弓与他的跳动的胸膛相呼应，澎湃、激动、战无不胜。
夜色如墨，李聿的眼底杀意腾腾，他在人群中寻找铁木完烈的身影，目光没扫过一个人，他的心便往下沉一分，直到沙场上满是杀戮。
“李聿，接住了！”
李青山朝李聿丢过去了一把刀，那是棠伯留给他的两把玄铁大刀，李青山和李聿一人一把，两个人骑在马上，战马跨过焦野，远方狂风刮过，李聿好似在无尽的狂风中听到了死去英烈的呼喊。
战斗！
提起手中的刀，战斗！
尽管鞑靼攻势越来越猛，李家军越来越不敌鞑靼攻势，可李聿眼底的冷意没有消减半分。
今夜他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晋城！
“少将军，援兵来了——”
“援兵来了——！”
不知是谁发起了第一声欢呼，紧接着，恍若海啸般的呼喊声在沙场之上蔓延。
李聿趴在马背上，猛地挥臂带走了一个鞑靼人的头颅，血光飞溅，寒刀如霜，就在一片刀光剑影下，李聿看清了赵清灵的脸。
骑着战马而来的赵清灵穿着一身鞑靼人的服饰，手中握着一把灵巧的弯刀，她一把勒住了缰绳，朝李聿放声大笑：“小李聿，几年没见，认不出来我了！”
“阿姐？”
恍惚间一名鞑靼人妄图偷袭李聿，赵清灵眼疾手快，她迅速地飞出了几把飞镖，刺中了那人的脖颈。
鲜血刺啦刺啦的流淌，赵清灵挑眉轻笑，语气豪爽大气：“李聿，跟上来了，看阿姐是怎么打鞑靼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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