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若离都，则民心散矣。”
赵清珵不可能离开望都，今日他就算是战死在望都城下，也绝对不可能抛弃望都子民，自己独自一人离开望都。
他是皇帝，但他更是赵氏子弟。
赵氏的祖先在马背上建立了北周，无论是生是死，他们都该是为了北周，为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子民。
于勐退而求其次，“陛下亲守望都乃百姓之福，然上阵杀敌实在凶险，还请陛下三思！不若先让臣等领兵出征，探其虚实。”
于勐出身三大营，比起望都中的其他文官，他的确是最适合领兵作战的人选。
“锦衣卫护送内阁上下迁至麟都，城中重要文书一概需要人手护送，朕给你一万兵马出城迎敌，倘若不敌，留住性命为上策。”
已经死了太多人了。
赵清珵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送死。
他们需要守城，更需要留得青山在。
这一日过得格外漫长，从清晨时分鞑靼攻占茂都开始，到现在鞑靼兵临望都城下，也不过才半日光景，可望都中的所有人都度日如年。
百姓们在禁军的指挥下从南门撤离望都，阊都太守正在有条不紊地接纳沿途百姓，所有人的脸上都面无表情，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们走的这条路，究竟是活路还是死局。
如果望都守不住，他们就算跑出望都，跑到了阊都、跑到了北周的任何一座城池，都无济于事。
鞑靼人会像边境见了血的豺狼，疯狂的掠夺中原的一切。
直到亲眼见证着鞑靼人的残忍和杀戮，中原的文官和百姓才意识到，辽东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可等他们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彻底晚了。
不过几千鞑靼人，便一路横扫打到了望都城下。
铁木完烈骑着高大的战马驰骋在最前面，他眺望着这座中原大地上最繁华、最古朴的城池放声大笑。
他走了这么久，一路上受了这么多伤，死了这么多人。
终于走到了这里。
鞑靼兵临望都城下，城内百姓早在两个时辰前便得知了这一消息，然而还是太晚了，望都城内百姓近百万，一时间根本撤离不了这么多人。
更何况内阁六部官员紧急将文书书卷搬去阊都就需要大量的人手，因而当鞑靼人兵临城下的时候望都城内至少还有几十万的百姓没有离开。
赵清珵不肯离开望都，内阁官员除了韩渊留守望都外其余人全都押送文书出城了，兵部尚书一大把年纪，让他上马杀敌实在为难，幸好望都中还有左家两兄弟。
左擒虎和左擒熊紧急在城中调兵，锦衣卫需要护送官员和百姓出城，禁军值守宫禁，整个望都城能动的兵马不到三万。
三万兵马对上望都城下的两千鞑靼人，也不是全然毫无胜算。
左擒虎在鞑靼蛰伏多年，如今一朝回了望都，朝中大人对他有着诸多意见，毕竟这位同知早在章平年间便报了意外身故。
“各位大人，鞑靼此番来到望都，是报了必胜的决心，不攻下望都，铁木完烈决计不会离开中原。还请各位大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望都需全力以赴抵御鞑靼，方有一线生机。”
左擒虎的一番话引得众人不屑，明德殿中众位官员七嘴八舌，情况紧急，也顾不得什么三品官员不得入明德殿的规矩了，但凡有想法者，赵清珵皆让何荣将其从会极门请了进来。
而会极门处也站满了官员，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都在对望都眼下的危局发表意见，提出解决之道。
宫内乱做了一锅粥，宫外同样人心惶惶，来不及逃出城的百姓坐立难安，因为玄都茂都城破，赵清珵下了死令，在宫内没有消息传出来之前，必须要三大营死守城门。
于勐带着人守着望都城门，距离望都城门口几百步的距离，于勐能够清楚地看到鞑靼人在空地上扎营。
区区上千人，就这样一路破了两城，兵临望都城下。
于勐悲愤交加，恨不得立马提刀出城杀敌。
国仇让他冲动，但城下的百姓却让他清醒。
远处鞑靼人的营地开始了骚乱，只见数百名鞑靼将士突然跨马冲到了望都城下，城门紧闭，他们便在城下挑衅，骑在高大的马上挥刀呼和，发出了嚣张而又挑衅的笑声。
城墙上的将士全都咬牙切齿，眼底满是怒意。
“不许轻举妄动！”于勐一声呵斥，他压着心底的怒火，语气平静：“再没有陛下的吩咐前，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于大人，鞑靼人都踩到我们头上来了！”有将士愤愤不平。
于勐望着城墙下狂妄大笑的鞑靼人，神情冷厉：“觉得丢脸？觉得屈辱？觉得难受了？”
众人纷纷点头。
“那就给我憋着这口气！到时候把鞑靼人的脑袋割下来，给咱们当秋踢！”于勐的这番话说的所有人都心潮澎湃，大家伙站在城墙上纷纷高呼，全都在憋着一口气，等着出城和鞑靼人打个你死我活。
然而半个时辰后，宫里传出来消息，守城，不得迎战。
任凭鞑靼人在城下如何叫嚣，赵清珵都不准任何人出城迎敌。
于勐自然之道这是赵清珵的计策，自古以来最怕一鼓作气，鞑靼人在这个时候的气焰最是嚣张，倘或在此刻出城迎敌，只怕会正中铁木完烈的下怀。
先冷上他们片刻，再出其不意出城迎战，恐会有奇效。
但是于勐会这样想，却不代表底下人都这样想。
眼看着天色渐渐昏黄，鞑靼已经换了好几拨人在城下挑衅叫嚣，甚至还有鞑靼人操着不熟练的汉化骂他们怂货，这些字眼刺痛着将士们的心，终于，在酉时城门将士交班之际，底下人趁着于勐与兵部的侍郎商量事情的时候，偷偷出城了。
一共五百人，踩着昏黄的天色偷偷开了城门，他们全都骑着三大营的快马，冲进了望都纷飞的暴雪之下，走上了一条有去无回的绝路。
消息传到于勐耳中的时候那五百人正在和鞑靼人血战，就在望都城墙之下，站在城墙上就能将战况尽收眼底。
这也意味着，任何一个将士的死亡，都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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