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与勾会选择带着古越国的后人进山前，我们也曾有过一个抉择，那就是追随亓官氏，融入中原，但勾会强烈否决了这个提议，他问我，你看看百年后是否还会有亓官氏的影子。”
“那句话动摇了我，我害怕，我害怕百年后这片大地上会彻底没了我们族人的身影，所以我们选择走进五岭大山，与山神为伴，山神赐予了我们绵长的寿命，而我们也应该遵循山神的规定，世代生活在大山之中。”
勾彤与赵清珵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进行了这番交谈，彼时他们已经在侯府住了近半个月。
到底勾彤按捺不住，先来找了赵清珵。
他们平静地进行了这一番对话，赵清珵会说百越话，勾彤对此十分好奇。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您担心百年后再见不到亓官氏的影子，可你却不曾想过，百十年间的光阴下，亓官氏早已与中原融合在了一起，中原人与古越国人本该共同生活在这片大地上，天下之代从来就不可能存在一个氏族、一个部落，有的只会是万民苍生。”赵清珵的语气平静，“我的母亲是亓官氏，我的体内也留着古越国的血，这并不妨碍我是中原人，倘若百年族长选择了走向中原，今时今日百越族的后代能向中原人一样经商耕种，而不是生活在险峻的群山之中，百越族人抢掠过往行商，不就是因为山中日子清贫，倘若不靠劫掠，生活难以为继，不是么？”
勾彤一脸震惊地看向赵清珵，他知道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身份贵重，他记得清楚，当初大庾城的官兵封山将他从山中带出来，领头的就是这个年轻人。
但他没有想到，这个位高权重的年轻人居然还是古越国的后代。
“族长，您见到我，还觉得亓官氏的选择是错误的吗？”
“我的母亲告诉我，亓官氏选择走向中原并不是遗忘先辈，他们只是带着先辈的遗志继续活下去，战争虽然残酷，但在残酷的背后，一定还藏着绝望之下的选择，中原期盼着统一，百越又何尝不想拥有更好的生活环境？”赵清珵循循善诱，“族长，您去见过那些被我从山中带出来的百越族的女子和孩童吗？他们在我的府中生活的很好，他们逐渐习惯了被烹饪好了的吃食，也习惯了穿着柔软干净的衣裳，如果有选择，谁不想生活一个干净温暖的地方？”
勾彤陷入了沉默。
其实他早就动摇了，早在与勾会决裂的那天开始，他就没有一天不是在动摇着自己的选择。
他见过山下中原人的生活方式，也亲眼见着生活深山之中的百越人越来越长寿，随之而来的是他们族群中新出生的幼儿越来越少，如果说百越人在山中恶劣的生活环境只是让勾彤动摇，那么近百年来寥寥无几的出生婴儿则让勾彤彻底感觉到了恐惧。
特别是勾会与他决裂前留下来的诅咒。
谁先叛逃神山者，灵魂将永远无法回归山神的拥抱。
灭族的诅咒让勾彤日夜难安。
“你们可以不用离开五岭。”
赵清珵的这句话让勾彤眼睛一亮，但很快，他又眉头紧锁：“南翊侯，你们中原人总是喜欢两面三刀，我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这便是我的意思，勾族长，你们可以不用离开五岭，勾会的诅咒无非是针对离开五岭的人，我会在五岭边缘给你们建一个村落，你能带上所有百越人都住进那个村子中，我会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得前往村子中打扰你们，那将会是一个只属于百越人的村子，一个建在五岭山脚与世无争的村落，我会让大庾城的百姓教你们耕种，你们可以拿粮食换取需要的东西，如此一来你们既不用向中原臣服，也能自给自足，勾族长，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百越不会在北周历史上销声匿迹，本侯许你一片清静之地，那将是只属于百越人的村落，你们不属于大庾城官府的管辖，大庾城上下管不到你们头上，但本侯给了你们最大的自由，你们也要允许本侯在五岭外驻扎三千精兵。”
“你想要将我们圈禁在五岭之中？”勾彤猛地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变大了，“赵侯爷，我原以为你是一个坦荡之人，没想你也这般虚伪！”
“勾族长，你先容我把我说完。”赵清珵的神色无奈，“这不是圈禁，这只是我对朝廷的交代。”
“三千精兵驻扎在五岭之外，北周朝堂才会彻底放心，勾族长，这些年百越人在五岭地界上抢掠过往商户，死了多少人我们心知肚明，倘若没有这三千精兵，朝廷怎么会允许我替你在山中建下只属于你们的村落呢？”
这些百越族在五岭地界上作乱，勾彤其实都知道，但知道又如何，山中物资缺乏，五岭之中穷山恶水，若是碰上灾年想要吃饱肚子都难，特别是这十多年山中的野兽一年比一年少，他们打不到猎物填不饱肚子，只好将眼光看向山下。
勾彤已经尽力约束族人了，不要对中原人下死手，拿了东西就走，可他到底老了，活了快九十年的老东西，说的话没有年轻的时候管用，族中的年轻人表面上依旧臣服于他，但私底下却是我行我素。
甚至有越来越多的人跑去了东瓯部，勾会比他强悍，他才是山神选中的首领，他们两兄弟同样的年纪，勾会到如今还力大无穷，那日勾会带着部下袭击百越，勾彤是冒着拼死一战的信念才打将勾会打趴下来了，也正是因为那一场生死搏斗，勾彤受了伤，才能被石斛和余孟制服。
“勾族长，你我都不喜欢战争，不是吗？”
“百越已经遭受不起任何一场战争了，带领着百越在山脚生活，和在山中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我把选择放到您眼前，您自己选。”
赵清珵的态度诚恳，勾彤也为之动容，但在最后的最后，勾彤说道：“勾会不会同意的。”
“勾会说过，他的归宿便是带着东瓯部骄傲地活下去，就算代价是死在五岭山中，他也无怨无悔。”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