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德群稀里糊涂地领了赵清珵的吩咐，让人将于勐带去了巡防营。
直到暮色四合，他带着荣叙去酒馆吃酒，印德群才猛地反应过来，灌了一口酒，压低声音道：“今日这事，怎么瞧都与这位南翊侯脱不了干系，三言两语把咱们套的明明白白。”
荣叙应和道：“是呢，我瞧着那南翊侯像是早就与付华付忠串联好了，就在这里下套等着大人您往下跳，逼您答应剿匪。”
白日里事发突然，印德群被赵清珵步步紧逼，眼下回过头来，才发觉今日之事处处都是疑点。
可就算反应过来，也没有任何转圜之地，武镇川被提了上来，就连巡防营都被安插进去了一个望都来的统领。
荣叙转了转眼珠子，“大人，那南翊侯要剿匪就让他剿去，五岭地势险峻，百越人若是那么好铲除，便也不会在五岭中猖獗这么多年，我瞧着南翊侯是初来乍到，想在咱们大庾城立个威风，且让他去吧，咱们就看南翊侯能折腾出个什么名堂。”
“岭南距离望都千里之遥，外来的人想要在岭南站稳脚跟，可没那么简单！”
印德群喝了一口酒，皮笑肉不笑：“是啊，五岭满是毒虫瘴气，南翊侯那细皮嫩肉的，想要亲自带人去剿匪，到时候连人带马全都摔死在五岭，亦或者中了个什么奇毒，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啊。”
“可我就是奇怪了，那个什么于勐……当真与武镇川是旧相识？”
“武镇川那个牛脾气，他在望都还有熟人？我还以为他走哪就把哪儿的人全都给得罪透了。”
不光是印德群奇怪，就连武镇川自己都奇了怪了。
所以在赵清珵一行人离开了布政使司后，武镇川特地根在后头，在无人处喊住了他们。
“这位大人，”武镇川一脸警惕地看着于勐，“我与大人素不相识，不知大人为何要在布政使面前说与我是旧相识。”武镇川眼底满是怀疑，恨不得直接质问于勐是不是另有图谋。
看着他这幅不加掩饰的怀疑，于勐忍不住想到，这个兄弟看来真是没少得罪人啊，在官场行走，就算做不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起码的场面话也该学会，哪里会像武镇川这样直不楞登的心里想什么，就全都在脸上表现了出来。
“武参政既然寻过来了，不妨去我家侯爷府上一坐？”
武镇川没问到答案，刚准备拒绝离开，就听见于勐又添了一句：“下官与大人不是旧相识，但府上却实实在在有大人的故人，大人，请吧。”
于勐卖了个关子，不肯告诉武镇川究竟要带他去见谁，进了侯府，赵清珵只是吩咐道：“你先带武大人去议事厅，本侯去更衣，稍后便过来。”
“大人，你究竟要带我去见……”
武镇川的话还没说完，走到议事厅前，他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垂手站在屏风前，背对着正门，望着那道身影，武镇川脚步停了下来，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于勐，片刻后，他轻声说道：“你们找到了……海阁老？”
“海阁老隐居茂都，侯爷于茂都修建帝陵，偶遇海阁老，劝说其一同南下。”
“听闻武大人曾是海阁老的学生，今日特地请大人上门，”于勐微笑，“大人，请吧。”
武镇川的脚步发颤，自从老师致仕之后，他就再没有老师的消息，这些年他寻了许多地方，甚至都在心里想着老师是不是遭遇了不测，否则这么多年过去，老师为何不肯现身于人前。
“老师……”武镇川大步迈进了厅内，扑通一声跪在了海之唤跟前。
他在人前一向沉默寡言，甚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他的身子贴地，又激动地喊了一声：“老师！”
也是在这时，赵清珵也换好轻便的衣裳来到了议事厅，与昔年学生相见，海之唤也格外动容，但他跳脱惯了，老头子眼底的红润一闪而过，他拍了拍武镇川的肩膀，笑着说：“多年未见，华霆你老了许多。”
武镇川想来是从年轻时候就被海之唤这样毒舌惯了，他站直了身子，老实巴交地站在老师身后，“学生如今都快四十了。”
“四十怎么了，老夫聊发少年狂，当年我年岁四十的时候还能骑马打猎呢，我瞧着是岭南秀丽山水消磨志气，你是溺在岭南的温柔乡里了！”海之唤故意板着脸。
“老师此言，学生万不敢当！”他在岭南多年，却毫无建树，如今恩师就站在跟前，武镇川实在满心羞愧，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哼，你看看岭南如今这个模样，外有百越作乱，内被印德群之流祸害，你是把我教给你的东西全忘了！”
“天行健，君子以厚德载物，地势坤，君子以自强不息。老师所教，学生不敢遗忘。”武镇川急得不行，他又是个老实人，说不了漂亮的场面话，话没说两句，他就又跪下来了，这次他是真的臣服在赵清珵身下，“南翊侯寻到了老师，奉老师为座上宾，华霆感激不尽，华霆无能，只是大庾城的小小参政，无法替侯爷分忧，但侯爷若是有什么吩咐，华霆必定竭尽全力，报答侯爷对老师的奉养。”
赵清珵觉得好笑，他将武镇川扶了起来，“你老师在戏耍你，怎么你也信了？”
“海老就是个老顽童，咱们府里头的人天天被他骗，武大人既然是海老的学生，怎么会不知道海老的秉性，如今还是被骗的团团转。”于勐站在后头笑着补充了一句。
“我这个学生是个痴儿，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海之唤乐呵呵，他朝武镇川招了招手，“过来，让老师好好看看你，就你这牛脾气，这些年辗转地方，受了不少冷眼吧？”
“老师说的，君子当如松柏，不屈不挠，挺拔坚毅，学生不敢忘记。”
武镇川若不是有着与松柏一般的硬骨头，这些年也不会一贬再贬，一路从望都给贬到了穷山恶水的岭南。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