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那印德群莫不是打着从我们手上要了银子，然后将我们打发出岭南，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付忠嗓门大，大声一吼，芸娘都被惊了一惊。
躺在屋顶上晒太阳打瞌睡的石斛一脸茫然地探出来半个脑袋，恍恍惚惚地问道：“芸娘，这是……地动了吗？”
赵清珵初来乍到，正愁不知道从哪儿插手大庾城官场，如今这付家兄弟倒像是送上门来的刀子，他站起来，神情沉静：“此事你们既然找到了本侯府上，本侯便不会坐视不管，你们先回去，安抚好一块从湖南过来的诸位商户，待本侯明日去寻过印德群后，你再来见本侯。”
“是！”付华面露喜色，这一趟没走错！
有了南翊侯替他们主持公道，这事必定能解决。
付华和付忠欢欢喜喜地离了南翊侯府，于勐陪赵清珵去见海之唤，在路上轻声说道：“侯爷才到岭南，这一路上辛苦，如今既到了应该好好休息几日才是，想要收拾印德群，侯爷还怕没有以后么？”
“时机正好，不可错过。”
海之唤也与赵清珵想到了一块去，“你如今刚来岭南，根基未稳，想要光明正大的插手大庾城的事务，不是一件易事，如今既然有人求到了你头上，那你便可借此堂堂正正地质询印德群，大庾城官场说不出半个不字。”
“只是有一点你要注意，清缴五岭百越人与彻查城内贪污腐败乃两件事，你要有个先后，切不可两头都抓，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赵清珵点头，“海老说的是。”
“叫海老多生分，我教你这样多，难道还配不上一声老师么？”
赵清珵有一丝动容。
将海之唤请来岭南，是他用了手段用了心机，在嘉历帝的陵寝前一半算计一半真心，才将海之唤逼了出来，今日海之唤的这一身老师，却是将赵清珵所做的一切全都归为了真心，他如何敢当。
“你这样聪明，”海之唤扇着羽毛扇，温吞开口：“润鹤，我必定教会你我能教的一切。”
“那日在先帝陵前，你许我北周盛世太平，我要好好看着你，看着那一天到来。”
“润鹤，你可配得起这一句老师啊？”
赵清珵跪地，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先帝陵前润鹤许诺过老师，此生不敢忘志。”
能让海之唤开这一句口不容易，赵清珵从未曾想过他能换得海之唤的真心，毕竟这位老者历经三朝，风云早已看淡。
海之唤哈哈一笑，“这天下到底是你们年轻人的，我老啦，能活一天是一天，先帝陵前被你骂醒，如今活着的每一天，我都会托着你，走到属于你的位置上去。”海之唤被赵氏辜负，如今从头来过，他依旧选择做敢为天下先的纯臣。
文臣风骨，海春申自当北周第一流。
“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海之唤从乱糟糟的书桌中抽出来一张纸，“是我这些年来还能联系到的、确保能用之人，都是我的学生，自致仕后去往各地，大多是吏部或者户部出生，待岭南初定，这些人尽可慢慢抽调过来。”
“若将岭南看做小国，旁的都不重要，唯独两件事不可忽视，一是囊中钱财，二是官员监察，前者能助你往外成事，后者能助你后方安稳。”海之唤当了半辈子的内阁首辅，朝堂官员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此事我会让于勐协助老师去办。”
海之唤点了点头，“你如今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于勐且先用着，只能让他多累累，许多事都得他去干才放心。”
“明日既要去见印德群，今日便早点休息吧，昨夜听芸娘说你这几日都不好好喝药，怎么回事？连药都不好好喝了？”海之唤皱眉，骂了句‘小孩脾气’。
这话被侯在外头的石斛听到了，他笑嘻嘻地冒了半个头，“海老您与侯爷说这话没用，还得我写信给公子告状，侯爷才肯好好喝药呢。”
赵清珵木着脸，石斛不怕他，只是说着‘明日我便与我家公子说，侯爷您又偷偷把药倒掉了’。
海之唤乐呵得不行，“说起来，李聿那小子处理好茂都的事情也该过来了吧，他不在，都没人陪我这个老头子喝酒了。”
赵清珵心里也在算着李聿何时能赶来岭南，但他嘴上却偏偏说着‘爱来不来，谁在意’。
一夜过去，赵清珵依旧没能习惯南地的满园花香，半开的窗子送进来了春日来舒爽的微风，也送来了满院子的茉莉花香，熏得他在梦中见到了一个满身花香的李聿。
站在百花丛中，眉眼桀骜，吊儿郎当地喊他‘润鹤’。
梦醒，赵清珵面无表情地将石斛唤了进来，吩咐他去净室放好热水，他要沐浴。
石斛觉得奇怪，多嘴问了一句‘侯爷好好地怎么突然想到早上要沐浴了’，惹得赵清珵平白无故骂了他一句‘多嘴’。
也是凑巧，沐浴结束的赵清珵刚从净室出来，就见石斛往书桌上送来了一封信，“侯爷来了，正好呢，我家公子的信到了，小的给您放在桌上了，您空了自己拆开看呢。”
赵清珵刚沐完浴，头发湿漉漉的，他披着宽大的衣袍，站在窗边，李聿性子不羁，写出来的字也万分狂放，信封上的‘润鹤’二子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窗外樱树摇曳，落了满庭院的樱花，花瓣被春风送进屋内，飘到了赵清珵的手背上，他拂开花瓣，心神一动，将花瓣重新捡了起来，坐到书桌旁。
拿出一张空白的纸张，将花瓣放在了纸上，折起来。
然后在信上写道——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拆开李聿送来的信，密密麻麻写了好多。
“润鹤，一别已有月余，望都冬去春来，冰雪消融，陌上花开，南客轩的孔雀发情了，整日鸣叫开屏，看得我好生厌烦，可我瞧着南客轩的孔雀都有伴，我却孤零零一人被你留在望都，明明万物如春，可我只觉冷清。试问岭南应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润鹤，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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