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大人真的甘心一场改革就此终止吗？”
“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看开了，什么不能甘心。”
“大人当真看开了吗？”赵清珵指着龙椅，一字一句地问道：“倘若大人真的释怀，先帝陵寝就在后面，大人可敢跨过这明德殿，而不是像今日这般，只敢跪在明德殿中，不敢去见先帝！”
海之唤怒目而视，“无知小儿！”
“润鹤是无知，润鹤只知如今既身陷此局，便再无后退的可能，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只能硬着头皮跳下去，大人如今藏于乡野田间，不过是在苟且度日，既然如此，为何不放手一搏，再拼出一片天地！”
“海老想要土地改革，润鹤便竭尽所能替您创造这个条件，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赵清珵鞠一长躬，“海老，润鹤此心，必不会变。”
“嘉历帝如何待海老，润鹤只会比之更胜。”
嘉历帝对于海之唤的意义，不是赵清珵今日一番话能够替代的，海之唤在万庆年间科举入朝，在嘉历年间大放异彩，嘉历帝是海之唤的好友，更是他的伯乐。
他们互相成全，海之唤成也嘉历，败也嘉历。
如今故人已逝，提起嘉历，海之唤更多的反而是对好友的怀念。
“我与先帝，年岁相仿，当年先帝还是皇子的时候，我便做过他几年的伴读，再后来先帝被封为太子，我进入内阁，先帝登基，我成为首辅，小子，你将自己比作先帝，野心够大。”
赵清珵从来不屑于在海之唤面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一心想要拉拢海之唤，倘若说自己坦坦荡荡，那未免太虚伪了。
他一挥衣袖，向着龙椅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如今望都吏治混乱，陛下病重，皇后掌权，太子品行不端，这样的北周只会步步滑入深渊，我有心救天下人，有何不可？”
“我也姓赵，那把椅子为何不能坐？”
赵清珵的眉眼温和，但眼底却一片坚毅，他的长相过于清冷，倘若没有眉眼间的那一抹坚毅，只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如今这样最好，高高在上的同时又让下臣情不自禁地生出臣服之感，又威压，亦有掌权之下的从容与冷静。
“望都要杀我，我便在绝路中找到一条生机，大人，润鹤是从修罗场中爬出来的人，论心智，我只会比先帝更加坚毅，论手段，我也能比先帝铁血，大人既然能信先帝，为何不信我？”赵清珵转头看向海之唤，“大人难道真的不想做那庙堂之上的千古之臣吗？受万人敬仰，享万世烟火。”
“今日润鹤向大人允诺，来日北周盛世，必定有大人一番功劳，百年史书，大人必定榜上有名。”
“盛世，”海之唤望着赵清珵，但目光却格外涣散，他呢喃道：“盛世啊……”
一滴泪从他浑浊的眼中滑落，海之唤摇头轻笑，“你说的盛世，何时才能来？”
“妇人当政，宦官弄权，那些自诩清流的文官把控朝堂，人人都为己，谁会去想北周的太平盛世？这世道，早就乱啦！”
“既然乱了，那就拨乱反正。”赵清珵站在夜色之下，“海老，只愿您能与我一起，静等北周盛世。”
“会有那一天吗？”
赵清珵的语气坚定：“会有的。”
海之唤望着身形孱弱的赵清珵，无端端想起了嘉历帝，他的好友，也曾这样满心坚定，他们一同站在明德殿高台之上，望着明黄色的重重宫墙，年少意气风发的好友指着满城宫阙，一字一句地说道：“春申，你信不信，我与你一起能够治理出一个最好的北周。”
“我要天下太平，四方再无战事，要各地百姓能够有田有地，再也不用受到封王压迫。”
“你和先帝不一样。”海之唤突然开口，“你的眼底没有先帝的慈心。”
海之唤一旦醒过来，便有一双能够看透所有人的双眼。
他的目光虽然浑浊，但心底却明镜如台。
赵清珵愣了愣，他低头自嘲一笑，与海之唤一同站在帝陵外的空地上，两人抬头望着一轮弯月，在静谧的夜色下，赵清珵轻声道：“不瞒您，我一开始步入望都朝堂，只是为了活下去。”
“我家破人亡，又是戴罪之身，在望都活下去万分艰难，为了活下去只能不择手段机关算尽。”
“可你没有。”
“这世间有许多活法，有人蝇营狗苟，就有人求正道沧桑，赵大人，我想知道你要那把龙椅，在求什么。”
“海老何必如此见外，喊我润鹤即可。”
“从前想替我家求一个公道，后来才发现这世间从来都没什么所谓的公道公平，当我站在了高处，那我便就是公道。”赵清珵想起了远嫁去鞑靼的阿姐，“所以我再不求什么公道正理，我要自己就是这世间公道。”
“海老，不日我便会去岭南，望您能与我同行，您若同意，岭南便是你我撬动整个北周的起点。”
“岭南……”海之唤沉吟了片刻，“岭南虽好，但边上有百越族，在此之前，得先平定百越，才好展开后续政令。”
此话一出，赵清珵便知道他费尽心思说服海之唤，这功夫没有白费。
放眼望去，北周上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海之唤，能够在赵清珵提出去岭南就能想的如此周全。
甚至海之唤都没有问一句赵清珵为何选择岭南。
“能得海老助力，润鹤如虎添翼。”
“如今所言为时尚早，你我二人不过是被望都丢弃的废子，棋局未定，任何人都能成为变数。”
海之唤在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嘉历帝的陵寝，远远一座殿宇伫立在寂寥的夜色之下，风渊山的帝陵虽然按照宫中规模所建，但到底不似皇城那般奢华，灰扑扑的殿宇饱经风霜，嘉历帝就躺在这其中，数十年如一日的冷清。
“海老，我们该走了。”
天边逐渐泛起了鱼肚白。
海之唤步履蹒跚地向远方走去。
长夜总会过去，独行在暗夜中的人会逐渐聚集。
终有一日，这些散落在北周各处的荧荧之火会聚在一块，迸发出冲天之势，照亮独行的暗夜。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