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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春猎

囚鹤

春猎乃当朝大事,特别是如今章平帝缠绵病榻,朝局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近乎所有人都断定,作为逆王之子却从泥泞中捡回来一条命的赵清珵,会是如今唯一的变数。

赵清珵倒是很淡定,住在东宫整日悠哉闲散,看书喝茶,听曲看戏,硬生生把自己从一个逆王之子活成了富贵公子哥。

让整个望都都大失所望。

没成想,这麟王之子竟是这样一个流连于温柔乡的懦夫。

初春,冰雪消融,草木冒着嫩芽,天街小雨湿润着石板上的青苔,绵绵春雨落个不停。

远山薄雾笼罩,山头烟雨蒙蒙,宛若披了一层又一层的轻纱。

“开城门——”

轰,高大的城门被缓缓推开,清晨雨刚停,灰扑扑的晨光下,整齐地车队从城门口行驶而过。

为首的马车金碧辉煌,马头上挂着金色的铃铛,清脆的叮当声在寂静的街道上环绕,紧闭的马车帘子昭示着坐在里头之人身份的尊贵。

锦衣卫同知驾马护着车队,马匹魁梧,脚步沉重,街道上的百姓纷纷下跪,齐呼‘草民拜见陛下’!

声势浩大而又壮观。

车队犹如长龙,缓慢行驶过街道。

然后消失在白茫茫的云雾尽头。

有无知孩提见着这一幕,宝马香车,金雕玉琢,拉着娘请轻声问道:“阿娘,这些是神仙吗?”

妇人拍了拍孩童的脑袋,拉着他跪在地上,解释:“他们是贵人。”

“贵人是什么呀?”

孩童牙牙学语,天真无邪。

赵清珵的车马恰好从这对母子身旁行过,他掀开帘子,眸光淡漠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百姓,心底划过一丝难言的悲悯,以及在悲悯过后涌现出了无尽的震荡。

跪在地上的百姓神情虔诚,小心翼翼地望着章平帝的车驾。

权利凌驾于众生之上。

众生匍匐在地。

怪不得,谁都想要权利。

赵清珵轻飘飘地略过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只觉得大家都一样可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皆是万物,万物皆为刍狗,可这个世间,那些掌握了权利的人,便想自己当人,让底下人做刍狗。

赵清珵讽刺地笑了笑。

跳出天地,这个北周,这个望都,也不过如此,百姓跪君王,君王跪天地,这天地总有臣服,没有谁会是天地的主宰,万物自然规律生生不息,这一刻,赵清珵突然觉得心底一片茫然。

他到底想要望都,得到什么?

权利?地位?

可这些都是在转瞬即逝的虚妄,尽管尊贵如章平帝,依旧被可怜的钉在龙椅上,不得自由。

赵清珵望着匍匐跪在地上的百姓,只觉得自己好似置身于挣脱不开的樊笼中,被斩不断的镣铐越裹越紧,他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赵清珵情不自禁地揪着自己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哗——

一道冷风灌了进来。

“你在做什么?”

骑在马上的李聿一把掀开帘子,拧眉望着正在掐着自己脖子的赵清珵,他手长腿长,人坐在马上,上半身就能直接伸手从小窗探进马车。

李聿一把攥住了赵清珵的手,“松开。”

赵清珵原本苍白的面色涨的通红,他的脖颈纤细,硬生生被自己掐出了一道红印,他咳了几声,恍惚的神情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他咳着嗽费力地看向李聿:“你找我有何事?”

李聿原本是担心赵清珵的腰受不了这一路奔波,不放心过来瞧一眼。

没成想他才刚掀开帘子呢,就看到赵清珵的眼神迷蒙,正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你……你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吗?”

赵清珵又有些茫然,他摇了摇头,“我一直在马车里头坐着,是有何不妥吗?”

李聿眉头紧锁,“你脖子……”他伸手碰了碰赵清珵的脖子,只听见一声‘嘶’,但方才发生了什么,赵清珵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眼下坐在马车里头的这个人神态清明,全然没了方才的癫狂。

李聿甚至有些糊涂,方才难道是他自己看错了?

可赵清珵眼底的偏执以及他脖子上的红痕,又在昭示着方才李聿的所见皆为事实。

李聿神情微变,他翻身下了马,动作利落地钻进了赵清珵的马车。

在坐在赵清珵边上之后,他一把抓住了赵清珵的手腕,将衣袖往上拉,只见赵清珵腕子上也有几道红痕,那伤口看着已经有几天了,原本出血的地方也结了痂。

“这是怎么回事?”李聿语气变重。

赵清珵挣扎着将手伸回来。

他的腕子这样细,李聿一只手就能握住。

李聿常年习武,小麦色的肌肤与赵清珵白的近乎透明的手交叠,看上去格外具有冲击力。

他的力气大,抓住了赵清珵的手就不肯松开。

“你马上给我从东宫搬出来。”

李聿以为是东宫中有人对付赵清珵。

赵清珵喃喃道:“是要准备搬了。”

李聿气得怒气上涌,“赵清珵,你到底在搞什么!”

“住进东宫,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还让我不要管你,好,我不管你,我不管你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李聿气坏了,一脚踹翻了架在小炭盆上的铜壶,哐当一声,铜壶在宽大的马车内滚了一圈,咕噜噜可怜兮兮地滚到了角落中。

赵清珵的神情难得有些委屈,宽大的袖子晃晃悠悠,他扯了扯袖子,遮住手腕上的伤痕,李聿面色铁青地坐在一旁,他咳了一声,表情无辜。

“李聿,你讲点道理,我真的不知道这怎么回事……”

“也不是有人要害我,我谁啊,哪儿来的天天有人要害我。”

赵清珵拽了拽李聿的衣袖,似是要讨好卖乖,他轻声喊了一句‘李聿’,语气倒是从未有过的乖顺,再加上他一向清冷的眼眸沾染着几分讨好,丹凤眼中夹杂着笑意,看上去别提多乖了。

他摩挲着手腕,解释道:“这指不定是我入睡时不小心磕着碰着的,不是什么大事。”

李聿哼了一声,“我不讲道理?赵清珵,我李聿这辈子最多的道理都放在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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