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过去，李聿是否真的去过宁王府做客早已无迹可寻。
但赵沐霖有心和李聿攀关系，李聿也乐得轻松。
他将赵清珵往身旁带了带，抬着下巴，朝赵沐霖点了点头，“据我所知，西北与麟都远的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宁乐侯与赵世子也是老相识？”
一个‘也’字就很玩味了。
赵沐霖搞不清楚李聿和赵清珵到底什么关系，李聿是辽东大帅的独子，辽东在军部说一不二，他还没这个底气能够和李聿叫板。
“要开宴了，润鹤，既然你与少将军有话要说，那我便先走了……”
“咱们过后再聊。”
“过后再聊……”
望着赵沐霖匆忙离开的背影，李聿忍不住一声轻笑，有些讽刺。
“你这一天到晚，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赵清珵面无表情地回望着李聿，“像你这般的人。”
“咳咳咳，”赵清珵捂着嘴，躬身咳嗽，他的面色苍白，说话声音被风割得断断续续，“你何时认识的宁乐侯？他去了西北后甚少出现在望都，我与他都没见过几回。”
李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替赵清珵系好了大氅领子，带着茧子的拇指刮过赵清珵的脖颈，有些疼，又有些痒。
“赵沐霖不是个老实人，宁州那地方穷乡僻壤，一脚踩下十个人有八个都是悍匪，他尚未成年，王府里头一堆野心勃勃的庶弟，宁州呢又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官，他能稳坐宁王府，不简单呐。”李聿见赵清珵不信，语气故作夸张：“不会吧小世子，你难道真的以为北周皇室都像你们家那样，父母恩爱姐弟情深吧？”
赵清珵不喜欢李聿这样略带嘲讽的语气，他侧过头，冷声开口：“我们家的事和你没关系。”
到底有没有关系李聿也不在乎。
他耸了耸肩，只是问道：“赵沐霖找你做什么？”
做什么？
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的废话，还没等他说到正经事上呢，李聿冷不丁就出来了，打断了赵沐霖酝酿了这么久的试探。
赵清珵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李聿。
李聿不明所以，因为腰痛赵清珵走得缓慢，李聿一脸震惊地望着走在前头的赵清珵，他白我？
他竟然白我？
李聿兀自笑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赵清珵听到笑声，忍不住摇了摇头，呆子。
李聿大步追上来，两人拐进偏殿，避开喧闹的人群，并肩站在一处雕花屏风旁，李聿撞了撞赵清珵的肩膀，“我问你，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赵清珵愣了愣。
他的神情一片茫然。
眼睛瞪得有些大，扑簌的睫毛像两只停在眼皮子上的蝶。
显得眼角的泪痣格外清晰，黑漆漆的一个小点，点缀在如玉般洁白的皮肤上，就像是近乎透明的一个玉盘中掉落了一粒红豆。
“什么打算？”赵清珵呢喃自语。
李聿指了指正殿的热闹与喧哗，“你看他们这些人，他们的打算是过了年之后回到各自的封地，继续裹着庸庸碌碌的一年。那你呢？是打算回自己的封地，还是留在望都？若是留在望都，你又打算做什么呢？”
封地。
提及这两个字，赵清珵突然笑了出来。
像是一种从心底袒露出来的释怀。
“李聿，你真的好奇怪啊。”赵清珵的眸光坦荡，没有丝毫保留地将眼底的困惑与善意释放到了李聿面前，“我说过的吧，让你不要再管我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该走的路，我是真的想知道，你是天生就这么善良吗？”
赵清珵这张嘴有多牙尖嘴利李聿早就知道了，他也曾被气过千万遍，李聿也不气恼，他的神态平静：“你告诉我，你今后准备做什么？告诉我之后我就再也不管你。”
“我在辽东曾经捕获过一只黑孔雀，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品种，开屏时鎏金的羽毛漂亮的就像是天边的云霞落在了我眼前，我想把它占为己有，关在自己的院子中。娘亲找到我，说它总有一天要飞走的，无论我有多喜爱那只黑孔雀，我都关不住它，所以我只能选择让它展翅。但在它飞走之前，我还是想做一件事，我问娘亲，你该往哪里飞。”
“娘亲说，或许往南吧，我便送它去了南方，看着他落在南地终年苍翠的十万山林间，我才安心离开。”
李聿望着赵清珵，就想起了它曾经放飞的那只黑孔雀。
他的神情充满留恋。
赵清珵看得入了迷，“所以你就想像放飞那只黑孔雀一样放飞我，是么？”
李聿没有吭声。
他想，是的吧。
如果赵清珵是那只总有一天会飞走的黑孔雀，那他能做的，就只有在它起飞的那一刻，替他寻到回家的方向。
“李聿，”赵清珵温柔地喊着他的名字，“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没有家了。”
“从一开始，你捡回来的就是一只无家可回的野狗。”
“你可怜我，同情我，想把我洗干净，但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放手吧。”赵清珵望着李聿，“不要和我走在一起了，要不然你会后悔的。”
孔雀东南飞，李聿也会飞向属于他的辽东。
他会在辽东广袤的草原中赤诚，如烈阳般夺目，如飞鹰般自由。
望都囚住了赵清珵，但不属于李聿。
“李聿，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是我在望都唯一的知己。”
李聿双手缓缓握拳，他一声轻笑：“赵世子对待知己的方式，就是将人越推越远吗？”
赵清珵有些无奈：“李聿，你讲点道理。”
李聿：“我自然讲道理，从一开始我就在和你讲道理，是你不问缘由地将我越推越远，你总说你会害了我，赵清珵，是你不讲道理，没有任何根据地做出了这个结论。”
“赵清珵，你和我去辽东吧。”
李聿突然收起了眼底的怒火，他变得无比平静，仿佛他说的只是一句稀疏平常之话。
赵清珵不可置信地看向李聿，他眼角的那颗痣因为情急变得活色生香，“李聿，你在说什么胡话！”
去辽东？
李聿真的是疯了才会说出这句话。
不对，他也疯了才对，竟然会把李聿的这句话当真，在李聿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竟然生出了隐秘的欣喜与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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