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吃过午饭，林素云躲回自己的房间试穿那件旗袍。真丝面料柔顺地贴在皮肤上，虽然屋子里烧得很暖，但是仍然感到面料的凉滑。房间里没有大镜子，只有一个放在桌上的梳妆镜。她拿起镜子，从上到下地照了一遍，虽然不能看到全身，但也能看个大概。

这衣裳真好看，穿上跟电影里的女特务似的。哎呀，这裙子怎么开衩这么高的，走起路来还不得露半截大腿。南边的女人都这么穿吗？那得多不好意啊！

这衣裳好看是好看，但似乎不是很合身，穿在她纤细的身材上有点肥。齐景昌买这件衣服大概是喜欢稍微胖一点的女人吧。这半个多月她吃得不少，已经胖了一些了，可还是个柴火妞。想着这些便没了意思，于是把衣服脱下放了起来。

然而这坏心情没一会儿，她就又开心了。因为齐景昌还带回了一个新鲜玩意儿，录放相机。除此之外，还有几盘录像带，说是香港电影，武打片。

于是吃过晚饭，林素云就准备好了瓜子茶水，坐在沙发上看录像。她被电视里的武打动作吸引住了，看着李小龙用中国功夫把三个洋人打翻在地，还真是过瘾！看完一遍，又看一遍，直到坐在她旁边的齐景昌已经不停的打哈欠了，她才不甘心地去睡觉了。

可是回到房间还是兴奋地睡不着。在齐景昌家里这半个月的日子是她这十来年过得最舒心的，没有嘲笑，没有惊吓，也不再觉得孤独无助。这种日子只有在她很小的时候才有过，爸爸妈妈还都好好的，家也好好的。妈妈还是学校的老师，爸爸还在工厂上班，妈妈会唱好听的歌，爸爸会做好吃的菜，那段记忆既模糊又深刻。

后来，妈妈成了批斗对象，不能再做老师了。她在学校里也常常被同学嘲弄和欺负，只有爸爸保护她。好不容易混到初中毕业，可还没两年，爸爸也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

父亲离开的这大半年，她的生活真是一言难尽，直到阴错阳差地认识了齐景昌，又做了他家的保姆，才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可是这样的安稳能有多久呢？反正不可能是一辈子。她虽然想不清楚将来要怎么办，但是她知道人总是要结婚的，她也会结婚，跟什么人结婚她不知道，但肯定不能是这个齐景昌，他是有爱人的。

齐景昌躺在床上也没了困意，他想的和林素云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下午他翻了一下账本，又归拢了一遍可以凑到的数目，也就不到一万块，离需要的数目还差的远呢。唉，这么些年他怎么就没好好想着存点钱呢？果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当然，他也可以去借钱，问那些长辈叔伯借，可万一有个闪失，那可都是养老钱。虽然以后都能还上，可老人家能不能等到他还呢？只能向朋友借了，他打算明天去胡跃进那儿看看。

第二天，齐景昌吃过早饭便出了门，坐了两站地的公共汽车，到了胡跃进的办公室。

胡跃进对于齐景昌的来访非常热情，在他心里齐景昌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年轻的时候，有一次打群架落了单，被对头带人堵住了。当时都打红了眼了，虽然不至于要他的命，但是肯定也好不了。眼看就凶多吉少了，正碰上齐景昌带着几个兄弟路过，救了他。打那儿以后，他就觉得欠齐景昌一条命。可齐景昌却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事儿，这更让胡跃进觉得他为人局气。

“景昌，咱兄弟有日子没见了。”

“可不是，你这大首长日理万机的，也不方便老来打扰。”

“嗨，什么日理万机啊，我就是管军需的粮草官。”胡跃进高中没毕业就被他老爹安排当了兵，部队里混了几年分配到军区管理军需调配。

齐景昌接过胡跃进递来的烟，点上吸了一口，问：“最近都忙什么呢？”

“我那小舅子要开个饭馆，我这不帮着他起执照嘛。就这么个宝贝弟弟，我媳妇儿把家里钱都借给他了，想一出是一出。”

齐景昌本来就张不来嘴借钱，这下就更开不了口了。只能东拉西扯些别的，就告辞准备回去了。

临出门胡跃进问：“景昌，你找我有事儿吧？”

“没事儿。”

“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就是过来看看你。”

“行吧，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只要我帮得上忙的，没二话。”

“行，我知道了，走啦。”

离开胡跃进的办公室，齐景昌坐车回家，刚到胡同口，便看见柳莺莺站在不远处。

“景昌，我老远就看见你了。”看见齐景昌她连忙迎上去，挽住他的胳膊。

齐景昌抽出被她挽着的胳膊，头也不回的一边走一边说：“你来干嘛？”

“我来看看你呀。”柳莺莺也不气馁，不屈不挠地跟在后面。

齐景昌也理她，继续往家走。一进院门，就看见林素云在晒被子，刚想开口说话，跟着进来的柳莺莺上前一步挽住他的胳膊问：“她是谁啊？”

和林素云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明确，齐景昌想了想说：“一个远房亲戚。”

话音刚落，林素云就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我不是他家的亲戚，就是个保姆。”

齐景昌被她顶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柳莺莺说：“原来是小保姆啊，我叫柳莺莺，是景昌的……”

“你来干嘛？赶紧回去吧。”齐景昌打断她，又把被她抱着的胳膊抽出来。

“我来找你，给你送钱的。你不是缺钱吗？”

齐景昌瞟了她一眼问：“你哪儿来的钱，偷你爸妈的？”

“不是，是借的。”柳莺莺撒谎。

“借谁了？彭六？”齐景昌戏谑地问。

柳莺莺被他说得有些恼火，刚要开口，一个扫把已经到了脚下。“你们要聊去屋里聊，要么就出去聊，我要扫院子了！”说完就哗啦啦地扫起一地尘土。

“你这保姆怎么这么没礼貌啊！景昌，你看她把我鞋都弄脏了。”柳莺莺连忙叫着跳开。

齐景昌也纳闷，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大火气，说话也冲，不是吃醋了吧？他心里觉得有趣，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景昌，你还笑，你也不说她！”柳莺莺拽着他的胳膊抱怨着。

“啊？”齐景昌这才反应过来，“你赶紧回去吧，没事儿别老往我这儿跑。”

“我真是给你送钱来的！”

“那钱我不要，哪儿借的还哪儿去。”说着齐景昌就拉着她往院门口走。

“齐景昌你怎么那么别扭呢？这钱又不是白借给你，你给我利息不就行了嘛？”

“再说吧，你先回去吧，我这会儿忙着呢。”齐景昌就这样连拉带推的把柳莺莺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