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恢复

这一声巨响最终惊动了打定主意在被窝里窝着谁也不见的赵棉。她从被窝里探出个头来，等她看清地上的碎片究竟是什么后，嘴角一撇，连日的委屈和愤恨、屈辱从眼角随着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眼泪倾泻而下。

穆云笙的目的达到了。

她猜赵棉其实是缺少一个将自己情绪释放出来的机会，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无忧无虑，笑着面对别人，却遭到了这么大的打击，任何人都会一时转换不过来。

毁掉这一个青瓷碗事小，但是这个举动可以唤醒赵棉的眼泪，只要让她哭出来，将情绪发泄出来，下一步开导就好办了。

穆云笙在床边坐下，默默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赵棉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

两个人也不说话，也没有交流。穆云笙没有问，赵棉也没有提，只是一个人嚎啕大哭，一个人默默安慰。

这一场眼泪痛痛快快从晌午流到了日头逐渐偏西，赵棉的哭声才抽抽搭搭的停住了。

穆云笙将已经凉了的饭菜端走重新热了一遍，再给赵棉端了回来。趁赵棉吃饭的功夫，她便尝试开导赵棉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棉儿，依我看，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赵棉听到这里果然不由得愣了愣，脸上显现出又哭又笑的复杂表情：“好事？…和我从小长大的宣哥哥竟然说不要我了……我现在就是街头巷尾的笑柄，穆姐姐你却说，这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你想想看，他难道真的是嫌弃你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么？这样的借口实在太拙劣，也只有全心全意相信他多年的你才会当真。”穆云笙缓缓道，“你想知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怎么做么？”

“怎……怎么做？”赵棉抹干了眼泪，呆呆问道。

“我会直接就地坐下来，拿出算盘跟他好好算一算我这些年来找他所耗费的人力和物力。这些折合成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既然说要从此以后视作陌生人，那就先把亏欠我的全还给我吧。”

赵棉听得呆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穆云笙又道：“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棉儿。我刚才说的是我这种人的处理方法，我是什么样的人？市井女子，无依无靠，精打细算才能让自己活下去。而你不会这么做，正是因为你是一个大家闺秀。你有你的原则。你那天能够得体的祝他以后幸福并且离开，已经是一件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所以我不希望你为此自责，不希望你为了他的这句话而做出任何你认为‘是大家闺秀’的改变。你就是最好的，你有你的可爱之处。祁宣自己发现不了，是他配不上你，他无福消受。但是这一点你问你的哥哥，你的父母，英红，留仙楼的小厮，每一个人都会如实的告诉你，你的笑容有多可爱，你平时那些大方的小恩小惠对他们来说，是多大的恩情。”

“最后，我之所以说这是一件好事，是因为你要庆幸，你们的婚约只是父母在你们小时候口头上说过的，只要没有落到纸上，你这就不算被退婚。而且你们也没有结婚，在和这个人共度一生之前，你已经发现了他的丑恶，他的肮脏，并且成功避免了把自己的一生耗费在这样的男人身上，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赵棉被这一通话说愣了，嘴一撇差点又要哭起来：“可是宣哥哥，宣哥哥对我……”

“别再一口一个宣哥哥了。”穆云笙的语气不由放重了一些。

她将赵棉搂紧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背，正如那夜雨中她对赵锦做的一样。女孩子身上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出来，穆云笙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救人之后，这种来自心灵深处的如释重负。

“棉儿，我前几日饱受流言之苦，后来想通了一件事，得到了一句话。这句话我今天原封不动告诉你，你一定要记好了。”穆云笙说着将赵锦从自己肩头扶起来，两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些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更强大。明白？”

赵棉从那天起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偶尔下人进屋打扫，赵棉也还会和他们开几个玩笑。

大家都说，病榻上的赵棉经过这一遭，躺了半个月，倒好像比之前更成熟了。娃娃脸和婴儿肥全部消了下去，继承自赵夫人的好容貌渐渐凸显了出来。

赵锦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其中穆云笙的功劳。他对穆云笙提过“谢谢”二字，反而被穆云笙打趣了回来。

“谢谢不敢当。”穆云笙哂笑道，“只希望赵公子不要跟我要那枚扳指就好。翡翠的满绿扳指，又是那样好的做工，我就是把留仙楼的利润十成十全部卷走，找遍镇子里所有的当铺，也不一定赔得起啊。”

赵锦也不知道自己那时是怎么了，竟然接话答道：“我当然不会要，那枚扳指，本来就是打算给你的啊。”

这话一出口赵锦就知道自己唐突了，但是说出口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哪里有矢口否认的道理？两人之间一阵难言的沉默之后，还是穆云笙先开了口。

“上次不是说好，不开这种玩笑了么？”从赵锦的角度看，穆云笙说着还无奈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赵锦也安安静静侧头瞧着穆云笙道：“如果我说这一次，我不是在开玩笑呢？”

这句话已经露骨得无法用任何话掩饰过去。穆云笙不知该如何作答，无数句子在口中反复咀嚼了无数遍，最终都觉得不合适。

她还没想好回话，倒是赵锦先淡淡笑了起来：“这样啊……原来不是玩笑话，你也不喜欢听么？”

穆云笙当然不能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立刻矢口否认，但是又说不出来更多的所以然来。

赵锦打断了她的支支吾吾，淡淡道：“无妨，我其实很庆幸那天你向我要了这样东西。如果不是你主动开口，我也许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提出来。毕竟这个东西……除了你，我也不想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