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地裂了，就在凌绝的脚下，于是他无法控制地从裂缝坠了下去。
不，不是坠落。
是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吸力，将他和苏引同时卷了进去。
隐隐约约间，凌绝听到了卫南安那阴恻恻的笑声，以及云宝那声嘶力竭的狂吠。
周遭并不黑，只是阴恻恻的。
凌绝掉落在一个既像是祭坛，又像是宗祠的地方，四下里的景物也有些似曾相识。
风中有血气，陈年许久的血气。
还有熟悉的哀嚎声传来：“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杀了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
这声音……
凌绝心一紧，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可爱懵懂的小女鬼口口声声喊他“绝哥哥”。
他寻声望去，才隐约看到祭坛上有十字架木桩，木桩上绑着个女孩，只有十岁的样子。
她面前站着个少年，手里拿着一把刀，在一刀刀割那女孩的肉。
于是，地上一片血迹。
这只是幻影，看得不少很真切。
可凌绝却仿佛身临其境，他认得那把刀，那是他自小就配着的斩魄刀。
凌绝将苏引放在台阶边，小心翼翼走了过去。脚像灌了铅，很沉，可又不由自主地望着祭坛那边走。
女孩在痛苦地挣扎，哀嚎：“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了……”
女孩的这张脸，凌绝真的太熟悉了，她是小女鬼的样子。
儿时就因为小女鬼的陪伴，他的生命里才多了色彩，他好喜欢她的。
可眼前这是什么意思？
凌绝走近祭坛时，才看到那少年的样子，惊得目瞪口呆。
这张脸，哪怕化成灰他都认识啊，这不就是他少年时的样子吗？根本就是翻版。
而此时，他却拿着斩魄刀，一刀刀往小女孩的身上割，刀刃上都是血，顺着他指缝留。
“住手，你住手啊！”
凌绝大喊，声音都在颤。
他不信这是他，可长风说，云破晓的生死簿上记载，每一世他都在执行这个酷刑。
少年的脸没有表情，但眼中有泪。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用刀去割小女孩。
小女孩瑟瑟发抖，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乞求：“求求你别折磨我了，杀了我吧，求求你……”
然而少年无动于衷，甚至都不看小女孩一眼。他眼底的泪，终究是没有滚落下来。
凌绝在怒吼：“你住手啊，不要割了，不要再割了，放过她啊。”
可这些场景都是幻影，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
少年根本听不到凌绝的呼喊，只是拽着刀，麻木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凌迟的动作。
周遭围聚的那些人都阴恻恻看着，没人阻止。
地上的血顺着台阶流，那样触目惊心。
凌绝本不信那生死簿，觉得一定是做过手脚的，可这幻影不是术法能造出来的。
三界之中，没有谁的术法能造一个场景。
还有这些细节，斩魄刀，他穿戴的发冠，甚至女孩手颈窝那一颗很小的痣，都告诉他这是真的发生过的。
很多年前，他和苏引相遇时就是这样。
“不，不能让无双看到这些。”
凌绝慌了，覆手想要召出天魔印震碎这些幻想，却发现四面八方都出现了祭祀台凌迟的画面。
无数个，每一个幻境都在重复一件事。
女孩声嘶力竭的哀求，少年麻木不仁的表情，以及那些淌到台阶下的鲜血……
这就是让苏引魇在梦里无法逃避的事情，就是她后来杀尽三界苍生的缘由。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凌绝难以接受这些东西，于是抬起手要打出去，却看到一道白影缓缓走了过来，是百里的幻影。
“尊上，把无双留在这儿吧，她不应该到人间去。她的存在，就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凌绝吼道：“无双是本尊的娘子，本尊想带她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不能够的，她是祸世啊，她所在的地方一定是血雨腥风。您是要这天下，还是要她呢？”
“当然是无双。”
百里见他如此坚决，便沉默了，眸光幽幽看着他，很痛心疾首，但也有些叹息。
许久，他忽然淡淡一笑：“尊上，您凌迟了那么多世，导致她入不了六道轮回，您觉得她会爱您吗？”
百里这一说，让凌绝想起了在幽海的时候，苏引差点剜掉了他心脏的事儿。
可她最终没有下手，说明她应该是爱他的吧，否则那颗心当场就被她捏爆了。
凌绝淡淡道：“你又怎知无双心中没我？”
“无双当鬼王过后杀上三界，杀尽天下苍生。引天雷之火灭魔族，用九道弑魂咒打得您魂飞魄散，这些您都忘记了吗？她若心里有您，又怎会做得这么绝呢？”
三界，曾经是一片血雨腥风的。
然而离奇的是，齐玲珑喂凌绝天魔血时，导致他失去的记忆也恰好是这一段。
所以百里说的这些对凌绝而言，似是而非。
凌绝问百里：“你为何非得置无双于死地？”
百里深意地看了眼凌绝，想说什么的，但是犹豫了下又没说。
其实百里很忌惮苏引，他从未见过执念那么强的人，被凌迟了九十九世都没灰飞烟灭，还想着轮回转世。
更可怕的是，她就凭着那一具骨骸修出了元神，成了阴司大鬼王，凌驾于所有冥官之上。
他本想告诉凌绝，曾经他为苏引改过命，就是她不入轮回去异世的那九世，是他安排的。
谁有能想到，苏引次次不得善终，最终又回到炎煌大陆跟凌绝纠缠在一起。
宿命，真的改不了。
可是，若是不封印苏引，凌绝的诅咒就不能解。他千辛万苦为他做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功亏一篑？
他不惜被贬下凡成堕仙，不就是想救凌绝吗？
少顷，百里又道：“尊上，这结界要封了，您听我一次，就把无双放在这儿吧。”
“怎么可能！”凌绝冷呲一声，“百里，本尊留你的命，可不是让你颐指气使的。”
“您难道还想一次又一次凌迟她直到灰飞烟灭吗？”
“什么意思？”
“你知道天罚中最凄惨的惩罚是什么？”
凌绝微微一凛：“劫世？”
“没错，只要被下了咒，生生世世都是劫数，您们是没有缘分的，就放过她吧。”
凌绝顿时就懵了。
劫世，他以为这种东西只存在于那些天方夜谭中，是人族那些修士弄出来的名词。
放过苏引，他如何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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