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st 开篇-变故

晚上八点，灯火寥寥，落叶萧瑟。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墨染神色冷漠地倚在病床上，听着侧躺在左边的病友时不时吐出的鼾声，让她本就焦躁的内心更加烦闷。

她偏过头，那双被额前刘海遮掩半阙的漆黑瞳仁转动着，看向吊瓶里的生理盐水有规律地滴入中间的静脉滴壶，再顺着透明长管流入血液当中。

一阵出神，受过重创而在疗养后变得脆弱的脊椎突然隐隐发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咻得从床头滑下，无助地瘫软过去。只是她依旧盯着高高悬挂而起的输液瓶，缓缓眨动了两下眼眸。

“23、24、25……”不知是出于乏味抑或寂寞，墨染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呆滞地数着，看着那一滴滴水珠落入静脉滴壶内储存着的生理盐水，荡漾起细小的波纹。

半晌，疼痛不减。墨染的眼睛发酸，扭动脖颈移向白的令人心生恐惧的天花板，微阖眼帘。

———作为大型连环车祸的幸存者，她感受不到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庆幸，只有没来由的麻木。

对，麻木。

其实不知从何开始，她就变得郁郁寡欢，如行尸走肉般机械地重复每一天的举动。尤其从近乎封闭式的学院归家，明明一直很清楚自己从来都是一个人，可推开门空空荡荡的景象却还是令心脏一阵抽痛。

墨染深知她不是矫情的人，但她又到底在患得患失些什么。

就像现在，好似被看不见的巨手将其他多余的情感生生剥离了这具躯体，留下一副空壳用着古怪的冷静思考异样的事情。

她就这样，一夜无眠。

当代表黎明的曙光驱散阴霾，也是墨染出院的日子。

经过医院一系列严谨的检查工作，均得出“健康得都能报考飞行员”这一哪哪都不正经的结论，随后“风光“地被请离病人名单行列。

等被前来迎接的同学簇拥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墨染一向转动灵活的脑袋依旧空白。

她面无表情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对身边不同声线的唠叨与关怀置若罔闻，只是沉溺于自己捉摸不定而努力深入探索的问题。

感受着流连在眼睑上的阳光，墨染抬眼，终于不再无动于衷像个观众欣赏眼前正在发生的事实。

黏腻的肢体触碰，叽叽喳喳如麻雀的交流……

她停了下来，跟在身后的同学登时刹脚不及一头撞在上面，惹来阵阵惊呼。

却是无暇顾及。

虽说墨染第一次知道人在听到友人成功渡过噩耗时的表现会多么热情洋溢，但此刻她关心的重点似乎偏离了轨迹。

———这种跟明星似的围在中央被迫由大众牵引着走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啊？

———明摆的就是……

她僵然不动，忽略了环绕四周的好心询问。

真是奇怪，为什么有熟悉这个念头冒出来呢，从来都没有的事情，从来都没有的举动，连如蛛丝的痕迹也未曾留下。

她的记忆，宛如被强制重启，顺走了几帧颇为重要的画面。

那些画面，又会记载了什么？

……

清晨的风总是冷的。突如其来的寒风从墨染敞开的衣领灌入，像一枚清醒剂，唤回她愈走愈远的思绪。

她打了个哆嗦，向同学轻轻道一声“失礼”，快步从他们过分热切的“怀抱”逃离，头也不回地隐没在泛起白雾的街角的尽头。

“咔”。

清脆的开门声让头晕目眩的墨染倍感心安。她拔出钥匙，看着和往常并无区别的室内摆设，那种空虚再度侵蚀一颗苟延残喘的心脏。

墨染不由得蹙眉。

“果然还是这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她无奈地叹息，拖着快要被摧毁散架的身躯走到饮水机前，习惯性地接了半杯水解救一下干到冒烟的嗓子，尽管那么久的时间她仅仅说了进屋的那一句话。

随后，她脱下外衣随意地扔到沙发上，站在窗前思维滞停般任由冷风吹刮了半个钟头，这才带着满脑子的怪异想法走到房间。

可手刚接触门把，墨染又如临大敌地缩回去，怔愣半晌，学着在电视上看到那些特务搜集信息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门上。

———屋里先是诡异的寂静，随着时间的推移，耳畔忽然捕捉到断断续续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翻倒在地，拖拽着，正向门的方向靠近。

一瞬间，墨染立马脑补出各种入室抢劫的画面，捂住嘴将涌上舌尖的惊呼重新堵了下去，可腿就像生了根一样，动也动不了。

———不可能吧，门锁都没有被破坏，家里怎么可能有人呢，自己是被最近发生的倒霉事冲昏头脑了吧，方才一定是窗户没关紧风钻进来发出的呼啸声，一定是这样。

这样想着，门内已然没了动静。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墨染鼓足勇气进房，在此之前她也不忘顺手搬起旁边栽种绿萝的花盆，若是有人，她就拿这个充当武器把对方打到灵魂出窍。

推门而入看清房间一切的瞬间，她呆滞于原地，手里的花盆似也拿得不稳了。

刹那间，原先在车祸受损的头在能够自如思考之际霎时有疼痛扩散，墨染倏得瞳孔收缩如针，甚至心脏也随之漏停———

人，真的有人。

但第一反应，不是陌生。

是熟悉，是比刚才被围拥时扩大几倍的熟悉，是可以填补内心不知从何而来的空虚感的熟悉。

能给予这种感受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可……

———他，是谁？

（好违和的东西……）

（算了算了，开坑大吉.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