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断桥游魂（二）

戚容回头看看那飘渺的浓雾，隐见一个黑团由小变大，轮廓愈来愈清晰的高大黑影，原是那鬼魂跟来，轻轻擦过他的跟前，无视他飘向桥头。

戚容眉梢一挑，还好已知鬼魂的脾性，要不然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真叫人生厌。

他有思考过直接离开此地，不过转念一想他重生后来到此处二者必有联系，会不会是哪个法力高深的救了他，为了搞清楚缘由，他决定躲在了个不远不近的暗处，蹲点等待他所想的“高人”到来。

这么一蹲，就是一月。

戚容狂躁挠头，牙龇目裂，整个精神状态疲惫不堪，鬼的肌肤比常人要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在永无天日的环境下，眼皮下的黑眼圈浓重突出。戚容变出了个镜子照照自己，心疼地摸摸自己的脸颊。

戚容哎哟老子英俊的帅脸哟，可遭老罪了！

戚容可怜我这个月一个鬼王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吃的都没有，传出去怕是让人笑掉大牙咯。

然后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气，眼里的血丝猛地攀附瞳孔，

戚容那个人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出走了再也不回了吧！要是这样我老子岂不就白蹲了！

他真的有些担心自己说的话会灵验。

戚容草！

暴躁地大骂出词，他气爽了很多。

顿时，他的耳朵一抖，听到了灌木丛里的唏嗦声，双眼发出精光，活像饥饿的野兽盯紧了动静处，

戚容嘿嘿，吃的来了。

这时，一个天真的路人路过此地，全然不知自己被一个恶鬼盯上了。

戚容听着动静越来越近，全身紧绷着的肌肉愈来愈蠢蠢欲动。

戚容送上门的食物，到嘴的肥肉哈哈哈！

他已经一个月没开荤了，馋人肉馋得饥饿难耐。

眼看着杂草树木的枝叶摇晃得近在眼前，他直接卷袖操刀，来了一个饿虎扑食。

谁知，有个身影在他的视线盲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比他更快地闪到那人跟前，截下了那个路人。

戚容的大脑还未反应过来，眼睛的画面早已呈现出那个黑影的模样。

？！

残甲披肩，脚踩业火的歹人还能是谁！

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敢抢你戚爷爷的饭！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一念桥头鬼魂丝毫不知身后的狂风暴雨欲袭来，他依旧反应滞钝，直直盯着路人，双目里的火焰焦灼着路人惊慌跌足的身影，周身黑气愈发浓烈，斧子的尖锐银牙刺眼，朔光晃过路人的脖颈处。只听来自地狱阎罗般空灵回荡在寂静山间的质问，一句句断断缓缓，掷地有声：

一念桥头鬼魂此间何地，此身何人，为之……

路人刚被从天而降的鬼魂吓得动弹不得就快失禁，这时候突然又有一个看上去像是个身着绿衣的……人还是什么……眼花缭乱地冲上来，一屁股将他面前的这个高大的黑鬼挤开了好几米远。他都看傻了眼。

那个绿色的……什么咬牙跺脚，厉声喝道：

戚容滚开！刚刚还想装傻子骗老子，现在看到食物就耐不住了是吧。

戚容见鬼魂笨重的身体难以找准支撑，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艰难地爬起，他不以为然，注意力回到了那个路人身上。

路人惊的目瞪口呆，连逃跑都忘记了。

戚容一手叉腰，一手直指路人鼻子，故作一副大义凛然，要慷慨施舍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真不知道这是只吃人的鬼。他道：

戚容你现在安全了，因为你很快就会归本大爷的肚子了！知道吗，嗯？

他背后陡然变形，像水滚开一般凸凸冒出一团团黑色的东西，那鬼怪样子吓得路人失声尖叫，求救声引得黑团更加兴奋异常，滚滚聚集成一团大黑云，张开一个血盆大口就要对着路人咬下去。

与此同时，一念桥头鬼魂的问题被贸然打断，鬼魂失控起来，双目气急喷火，嘴里的业火扑棱棱飞向戚容。

戚容惊疑一瞬，赶忙停止吞食，飞身躲避攻击。

戚容你个佬还敢反抗？！

他一个近身，抓着鬼魂的头发一下往后用力一拉，鬼魂脆弱的脖子暴露在对手的爪牙下，他一口咬下去，尖牙刺入肌肤，几缕粒子般蒸腾的黑气溢入空气中，他再用力，骨骼咔哒声响震颤人心。

难吃。

戚容心中只有这个感触，这种味觉激起了他初为鬼久远的往事，那时他横冲直撞，挨了不少打，身上窟窿洞密密麻麻布满全身，残缺不全。他想不明白明明鬼身比人肉更难吃，为什么还要啃食同类，就不会恶心得想吐吗？人肉倒也不是多好吃，就跟吃个皂荚的感觉一样干巴巴的，但他就是喜好馋这一口，也及其恨咬，越是恨，他越是要去不断模仿着那个伤害过他的事，矛盾的情感冲撞着他的全身，爱恨交织的情感就像憎恨一个神明的同时也在不断纪念着他。

咬断脖子上的软骨，他松口抬头，鬼魂头自然垂掉在半空，脖子上多了两排冒着黑气的洞。

刚刚威猛高大的身形此刻躺倒在戚容怀里，像个破布娃娃。

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骂你活该。

戚容怕了吧。

戚容嗤笑道，

戚容小样，还敢惹你戚爷爷！

戚容知道错了不！

鬼魂双目的火退却了攻击性，火苗只是堪堪地往外冒几下，眼神无焦距地望着一处，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给人感觉刚刚的欺负跟他无关。如果不是听到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丝丝呜咽般的低吟的话。这家伙似乎……觉得有点委屈？

自己出手有那么重吗？这都没把他脖子咬掉呢，已经很不错了！

不至于吧。

哎呀不管了，老子还没吃饭呢！

他转头一眼看去，原本站着人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呆呆地眨巴了两眼。

戚容该死！

都怪这个傻鬼！倒霉，倒霉鬼拖我下水，真倒霉！他将所有不满的源头都推脱在这个鬼魂身上。

他心有不甘，怨愤地扔下鬼魂，鬼魂重重摔落在地，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艰难地挪动着腰。

戚容双手捂耳，闭目不见。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鬼魂一手扶着脖子，另一只手掌摩挲着可以抓握支撑起来的东西。

忽然戚容身体一颤，自己的脚腕被一个宽大的手掌抓住了。

戚容嫌弃地挪动腿想挣脱开这个“猪蹄”。

谁料，那手掌抓握得紧，越是动弹，越是缩紧手指。

戚容……

他放弃挣扎了。

行吧行吧，老子就勉为其难慷慨就义地“帮”你一回。

感知握紧的人不再有动静，那手掌微微松了松，附着厚茧的手心因为摩擦使得白嫩的皮肤上落下薄薄的一层绯红，手往上走，顺着光滑的肌肤上游到接近膝盖的位置，那层厚茧磨的戚容有点生疼，就像被铁丝捆扎的球划过一般，但更多的是隐忍难耐，忍着想要暴打一拳下去的欲望。

磨磨唧唧的，磨磨蹭蹭的，动手动脚的，闹哪样！该死的鸡皮疙瘩掉一地了别摸了！

手掌在一处摩挲了几下，似乎是找到了满意的抓握点，猛地一用力，戚容差点站不住。鬼魂撑着腰艰难地站起来。戚容的脸，在这暗无天日的黑夜中，更甚阴沉。

然后，他毫不留情地，抬起劲瘦的长腿——果断地一脚踹倒了鬼魂。

鬼魂好不容易站起来，愣是再傻，这回也知道前功尽弃了，那本就绝望惨灰的面庞，此刻微张开嘴腹部微瘪像是人类一样叹息一口气，为少见露出其他表情的脸上增添了一丝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