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与你听三

郭芙昏睡一夜醒来，略恢复些力气，见杨过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心里十分感激，进些食后自行运功逼毒，不过半日功夫，杨过见她面色渐渐恢复过来，心下大安。出去打听一番，有个商队后日往南去，杨过决定装成蒙古人的样子混在商队过关卡。

  回来时见郭芙已运功完，身体恢复大半，把吃食摆在干净的地方，跟她说了一下返程计划，郭芙倒是没什么异议。此时尚未天黑，二人一阵安静无言。杨过知道郭芙心里不适，没话找话道：“芙妹的这把短剑是郭伯伯的么？要是再长一二寸，用起来顺手些。”

  郭芙有点猝不及防，这短剑……，望了望短剑道：“啊！师傅之前给我的无影剑封在师门了，爹爹便把这把短剑给了我。”见杨过似乎不知道短剑来历，想他还没出生便没了父亲，母亲也去世的早，杨家无人跟他说这段往事吧！又道：“其实杨家也有一把这样的短剑，上面刻有杨叔父的名讳。”杨过第一次知道这茬子，以前穆念慈因不知如何讲述杨康之事，杨铁心，包惜弱，杨康都不得善终，便也从不跟杨过提往事。

  郭芙便将自己知道的短剑来历缓缓道于杨过听，杨过这才清楚郭靖当年许婚是因郭杨两家祖辈有这么个约定的缘故，只是杨家那把短剑如今不知在何处。杨过暗暗的想起当日小龙女重伤，怕她一时一刻性命不保，硬是在王重阳画像前拜堂成亲时，丘处机主动说杨过既然当众拒婚郭家，又跟小龙女自行成婚，那么郭杨两家的约定算破除了，当时一颗心系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小龙女身上，对丘处机说的话不甚明白，这会儿算是彻底懂了丘处机的意思，“约定因他而起，也由他宣布两家约定结束”。

  杨过暗恼年少无知时亲自断了这个姻缘，见时间还早，提议这里的蒙古牧人晚上要举办篝火跳舞，让郭芙换上蒙古人的衣服一起出去看看，郭芙倒也想看看，篝火地在湖边的草地上，怕被人认出外貌引来追兵，二人远远的坐在一处高地往下看，百余人的篝火，有的围成圈跳舞载歌，有的在一旁摔跤，火堆上烤着牛羊肉，一坛坛奶酒随便喝，未婚男孩们把花朵送给心仪的姑娘，杨过笑道：“芙妹，你看这些蒙古人过的倒是无拘无束，畅快自由，一大群人一起放牧劳作，一起吃肉喝酒。若非怕漏了行踪，咱们也去体验一番。”

  郭芙望着篝火沉吟道：“蒙古人以放牧为生，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彪悍好斗，男女皆善于骑射，从中原一路往西，蒙古铁骑所踏之处无人能挡，襄阳能守至今日已是艰难，如今蒙古王族有心学汉人治国之道，又四处寻精妙武器攻破城池。长此下去，只怕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驱除鞑虏，复我汉室”，杨过本靠在一块石头上仰望星空，听了郭芙之言转过头去看她，坐在草地上的郭芙如同一株盛放的芙蕖，静谧美好，这样的女子却领兵上阵杀敌，心优天下大事。情不自禁的坐起来看着郭芙道：“芙妹，我曾问郭伯伯襄阳守不守得住，郭伯伯只说襄阳成功失败看不透，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即是如此，多想无益，咱们回去做好准备，死守到底，绝不叫蒙古人南下残害百姓”。

  郭芙心头一震，杨过愿死守襄阳？是为了自己还是为国为民呢？眉眼弯弯笑道：“若是爹爹在这里，定要板着脸说教杨大哥年轻气盛，怎可轻易妄言生死呢！”

  “郭伯伯还说过谁？”

  “我啊，还有大武师兄，小武师兄，耶律大哥，我们刚上战场的头些年常常沉不住气，都被爹爹说教过”

  “韩稷呢！”

  “杨大哥”

  “我想听听芙妹眼中的韩稷是什么样的？”

  …………

  “第一次看见他站在你身边时，我就想知道了，芙妹告诉我好不好！”杨过突然咄咄逼人的问道

  “他家逢大难，父母双亡，只剩他一个逃亡了两年，流落街头，我看见他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便喊人救了他，后来养好了身子也拜爹爹为师”，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桃花岛收了那么多孩子

  “爹爹妈妈外公都说，若论武学资质，你二人倒是不分伯仲，我们几个又懒又笨又贪玩，皆是不如的”，郭芙笑笑拿起酒囊喝了一小口

  “若是当日没有拒婚一事，芙妹会选我吗！”杨过忐忑不安，又故作淡定的问道

  “杨大哥，那时候我年少无知，谁对我好，便跟谁玩，也不懂情是何物，但婚姻大事自是要听从父母之命了”，这个问题好回答，郭芙一生顺风顺水，从来都是被宠爱的，怎么想的怎么做的便怎么回答，她于“情”之一字实无太深想法

  杨过是个多情之人，少年时喜欢调戏美貌少女，纵然对人家无情，但心里是欢喜的，多年以来对自己情之所衷还是很清楚的。面对郭芙这心性实在是有力无处使，想当初明明拒婚了，姑姑对郭芙还没缘由的忌惮，跟其他姑娘倒是相处和谐，郭芙却毫不察觉。

  二人还要一路扶持回襄阳，总是回避也不自在，见此时已经说到此处了，郭芙诚恳道：“杨大哥，你武功高强 名震武林，又有那么多姑娘喜欢你，我实不知那里值得你不远万里的寻来”，杨过的倾慕如此炙热，她曾有霎那的得意和感动，更多的还是惊讶，她无法体会杨过少时的自卑与自傲

  杨过这些年好不容易面对她没有了自卑窘迫之感，凝视着这个美貌又无情的女人涩然道：芙妹，我也不是生来便武功高强的，在古墓的四五年时间无一日不在练功，姑姑去世后的六年也是独自一人练功。我这一生肯定自己能做好做对的大约就是练功了”。一边说一边掩饰性的转过头喝了一口酒。

  月光下的杨过的样子突然有些悲伤脆弱，郭芙默默的想象这种孤独苦闷，心里涌起了一丝怜悯之心，如果自己和大小武对杨过好一些，是不是他就不会离开桃花岛了，软语道：‘杨大哥，是我不好，从未体谅你的苦楚，以前总把你往坏处想，你要是难过，便怪我吧！’

  杨过心跳加速，耳根发烫，眼神渐渐明亮，芙妹也是疼惜自己的，克制着情绪道：“芙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不讨厌我，我心里不知多开心了”边说边解开自己的皮裘铺在草地上给郭芙坐，又给她拉上挡风的帷帽，草原的夜晚寒气越来越重了。

  郭芙脸红了，二人刚才离得太近，杨过的声音动作无不让郭芙感觉到他的紧张，情意炙热滚烫。不禁又是害羞又是心惊，她终于相信杨过对她有情，这么一个高大威猛，威风凛凛的男人，对着她时如少年般的慌乱无措，遂不自在的低下头拨弄身上衣服，蒙古人的衣服如他们的天性，色彩鲜艳，实用简洁，穿上身显得整个人鲜艳妩媚，杨过看的情潮泛起，整个人有些痴痴的，情不自禁想抚摸郭芙的眉眼。

  郭芙正低头垂思，突然感觉杨过靠近自己，侧过头看见他的手离自己脸颊极近，英俊飞扬的脸满目柔情，口中无意识的唤到“芙妹”，与往日大相径庭，心里立刻觉得‘不妥，不妥”，她虽无急智，但原则性强，微一运劲轻轻站了起来准备主动结束这样的气氛，杨过感觉蝴蝶要飞走了，不由自主的跟着站了起来把她抱进怀里，低声哀求道：“芙妹，你别厌弃我，别推开我，给我一个机会好吗！”郭芙全身僵硬，脑海一片昏乱，过了片刻轻轻推开杨过道：“不早了，回去吧！”杨过顺从的跟着走，满眼止不住的欢喜。

  郭芙不是脑门一热就一头栽进去的少女。她对杨过的态度是从拒婚后的敬而远之，到现在是可以并肩或者背靠背御敌的世家兄妹。她与杨过性情相左，杨过少年时心思细腻极度敏感，见人见事激烈易变，当他武功大成人人敬仰时，情不自禁的拾起深藏心中多年的情意，终于等来郭芙一点柔情，立刻汹涌又炙热的释放出来。期待她如梦里那般点燃自己。

  郭芙年少时在爱情上钝感十足，无论多爱一个人，也不及杨过的一半火热。更何况她志不在此，她身边有太多的人分散她的注意力，爹爹妈妈弟弟妹妹，师傅，凌天郑谷，始终，师弟师妹们，襄阳城，无影谷，她从来都不会在一件事情上纠缠太久。找不到失踪的韩稷，心里虽期盼他还活着，不回来找她也没关系，他过的幸福就好。她默默的在心里放下了七情六欲，跨过了生离死别。什么样的痛苦能及得上战场上尸横遍野的厮杀呢！

  杨过虽然聪明，善于猜测人心，对爱慕他的女子心思总能很快知晓。但因过往面对明媚灿烂的郭芙时太过自卑，恋慕太久，又曾当众拒婚羞辱她，看不见时想起她也是犹如一团火烧在心口。郭芙在他心里美好到不可触摸，时至今日也没了解郭芙是个什么样的人。

 真实的郭芙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了，十年来渐渐意识到襄阳或许终究有城破的一天，她要陪在爹妈身边。如果注定走向毁灭，韩稷回来有什么意义？名无教导她要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又让她亲自来看看崛起中的蒙古。杨过炙热的爱让她感动也很烦恼。她确信自己不会背离初衷。更何况她并没有爱上杨过，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杨过迁就她，他们俩很容易言语起争执。

  经过昨晚，杨过再看郭芙时毫不掩饰牟中的情意，无师自通的进入热恋状态，郭芙做什么他都觉得很辛福。二人以蒙古服饰打扮混在商队中，穿过关卡时遇到金轮带队盘查，商队领头有一半中原人血统，看杨过郭芙气度不凡，男才女貌，起了恻隐之心，暗地里写了封信让二人骑马朝西边去，两天左右的时间到达一片草原，牧主叫察尔汗，是他的好友，察尔汗会带着二人穿越一片荒芜的沙漠与自己汇合。届时南下便是畅通无阻了。

  杨过见素不相识的人也如此热心。当下感谢他的好意，与郭芙一起带好水和行礼，辨别好方向路线一路西去。这一路竟大部分是沙地，荒无人烟，夜晚连个挡风落脚之处都没有，二人只能在一个沙堆之后裹上皮裘苦熬。找不到可以点火的木枝，沙漠的夜晚零下十几度，郭芙干脆盘腿练功，到了半夜实在熬不住了，努力将自己裹紧一些。

  杨过见她冻的缩成一团，一把捞进怀里紧紧抱住，郭芙本能的抗拒，只听他急急道：“芙妹，这样你能暖和一些，你放心，我绝不会轻薄与你，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若是生了病，只怕要耽搁回中原的时间”。郭芙渐渐不动了，脸颊贴在杨过心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等待天明。

  她纵然铁石心肠，也不能无视这份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