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者死

“夫人……属下真的没事，你就别每天都过来了，西苑里的花花草草更需要你的照顾。”

你再过来晃几天，我没准儿就真要有事了。

“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居然要赶我走啊，这实在太让人伤心了～嘤嘤～”

雪颈微垂，双手扶住心口，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伤心状，就连说话的尾音都带上了呜咽。

“风眠统领，你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就是，夫人也是好意，干嘛说话那么冲啊。”

“赶紧给夫人道个歉，你这条小命还是夫人保下来的，嘚瑟个什么劲儿啊！”

同屋的其他舍友对风眠这种不识好歹的行为，从各个方面进行了批判，仿佛他干了件多么罪大恶极的事。

“夫人，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风眠欲哭无泪的赔礼，明明不是他的错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夫子诚不欺我也。

“别这么说～你救了我，这俗话说得好，救命之恩，当……”

“当不求回报！！！忠当尽命，属下誓死效忠侯爷！”

风眠觉得自己这辈子说话都没这么高情商……废话，这把可是生死局，情商不够就只能拿命来凑了！！

看着风眠可怜巴巴，写满求生欲的眼睛，森罗觉得自己还是收手吧，再折腾下去……弄哭了可怎么办呢～

“好吧～我之后有时间再来看你。”

“不敢劳烦夫人，属下明天就能上岗了！我送送您。”

“一个月就那几两饷银，竟然还这么拼命。”森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可真是侯爷的好下属哦～”

“夫人生于王都，享尽繁华富贵，应当是没见过边疆萧索，战场厮杀吧？”

风眠停住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不明所以的森罗。

“生与死，不过瞬息之间的事。前一刻还一同把酒言欢的同袍，或许下一刻，他的脑浆就会溅在我的脸上。”

深吸口气，昂着头仰望被院墙围成的四角天空，不知是在悼念不幸丧命的同伴，还是不愿让人看见眼里的泪光。

“金钱也好，权势也罢，那都是属于活人的东西，对死去的人来说，这些都毫无意义。

但是，夫人，一旦上了战场，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

我不能，侯爷他……其实也不能。”

在森罗惊诧的表情里，风眠双膝跪地，向她行了叩首大礼。

“你抽什么风啊？！”被吓了一跳的森罗连忙侧身避礼，“赶紧起来！白甲军副将的大礼我可消受不起！”

“夫人智谋出众，魄力不输男儿，风眠不是个聪明人，也猜不透夫人的七窍玲珑心......但，夫人既然认下这份恩情，属下斗胆，挟恩求报。”

风眠褪下了手上的铠甲，露出了下面因投掷寒冰长枪而被冻伤，坏死溃烂的手心。

“侯爷是白甲军的信仰，也是韩国的屏障，无论您是为何而来，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请您答应属下，务必......三思而后行。”

“风眠，你都想好了？”

在森罗垂下的眸子里，怀疑、不解、悲悯、嗟叹，第一次包含了如此之多的复杂情感。

“哪怕你可以从我手中得到更好的东西？哪怕你的信仰从未将你的性命放在眼里？”

“是！请您应允！”

森罗弯腰将风眠扶了起来，“我答应你。”

掌心相碰，血色沿着两人相接触的掌心，在纹路里蔓延，歃血为誓，算是定下了这场君子之约。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一直当这是话本子里的无聊戏码，没想到今天真的见识到了。”

风眠转身的瞬间，森罗低喃的声音散在风里，“何等的不可理喻，但,又何等的叹为观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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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你做得很漂亮。”

“但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

铠甲隐藏在高耸的巨大树荫之下，哪怕朔日里暗淡微弱的星光，都要避开，以免让人察觉到那白亮的反光。

“你应该知道，百越不是同伴，而是威胁，你的行为……”

铁器微弱的摩擦声在啾啾鸟鸣中被全然掩盖，在沙地上留下深刻的划痕。

“将她的生命置于危险与死亡，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服从命令，绝不过问缘由……这是身为死士的铁律，需要我来提醒你？”

“这条铁律的前提是：我所服从的，是主帅的将令。不是你的……肃清背主的叛徒，同样是死士的责任。”

宽大黑衣下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消瘦，静默了片刻，才喃喃开口，“将该知道的一切，告诉该知道的人，天泽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哪怕存在风险？”

“呵呵......这世上，存在只有收益，而毫无风险的事吗？你们这些家伙......都实在太过宠爱她了。”

“......”树后的身影张了张嘴，最后缄口沉默。

远处的长空泛起鱼肚白，耀眼的启明星逐渐归于暗淡，早起的勤勉飞鸟已经在树林里穿行捕食。

“我其实很好奇。”右手托腮，冷峻犀利的眸光越过帷帽垂下的黑纱，“你既然疑我有了二心，又为什么还要按照我的安排行事？若你真的铁了心要阻止，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会胎死腹中。”

收剑转身的背影微微一顿，旋即大笑出声，“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怀疑过你什么，如果你是叛徒，那最先被干掉的一定是我，况且......”

略显无奈地摇头，苦笑道，“我还不了解你吗？如果连你都......这个世上，大概就再也不会有忠心的人了。”

“同样的错误不要犯第二次。曾经，我们也都认为，他绝不会背叛将军。”

“……你当真认为，当初的事，是他所为吗？说实话，时至今日，我依旧很难相信。”

“你我怎么想都无关紧要，你应该清楚，事实不会因你我的意志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