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等我回来

张慧珍的身体在暑假过后愈加不好起来，精神差到有时候她自己一个人甚至在院子里都能睡着，鱼冰卿得一直看着她，免得老太太着凉或者中暑。

秦南的乐理成绩其实在高三开学前就出来了，不过鱼冰卿没问，男生也没说，84班的班主任找他去谈了几次，似乎不少音乐学院都对他递出了橄榄枝。

鱼冰卿这时候开始觉得课业繁重，堆卷如山，仿佛连忙里偷闲的时间都显得宝贵起来，她得花大量的时间在复习语文上，秦南坐在她对面帮着指导。

“默写纳兰某某的一句诗词，表达相思之情。”

鱼冰卿在本子上写：“人生若只如初见……”

秦南笑了起来：“不是这句。”

鱼冰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句比较熟。”

秦南笑着摇头，他拿过鱼冰卿的本子，女生的字跟人一样精致漂亮，一笔一划的写着：“一生一世……争教两处……相思相望……天为谁春。”

十月初的时候，秦南开始准备去京都那个音乐学院面试，他请了一个月长假，姚秋月打算全程陪同。

“我们这次可以去京都好好玩玩。”边说姚秋月边整理着要带走的衣物行李：“我记得你很小时候去过，不知道现在什么样了。”

秦南坐在窗边发呆，他没什么兴致的嗯了一声，耳机挂在脖子里。

姚秋月默默的看了眼儿子，她斟酌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你是不是不想去考京都艺校了？”

秦南默默地转过脸，挑眉道：“当然不是……你不要多想。”

姚秋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你不怎么积极，之前收到推荐信的时候看你还挺有兴趣的，这要去考了反倒没见你多重视。”说话间，姚秋月伸出手，她理了理儿子的刘海温柔道：“我知道你还报了另一个艺校……但是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妈妈还是希望你能想清楚。”

……

秦南默默地把耳机扣在头上，他拉着扶手，随着车厢晃动，水街除了过年，不论什么时候人流量都很壮观，车站上挤满了等车的人。

断桥上，依然摆着一个炸臭豆腐的摊子，小贩已经和秦南很熟了，老远就打招呼：“今天吃吗？”

秦南笑着摆了摆手：“不了。”

他下了桥，走在岸边上；穿过窄巷，最后停在了鱼冰卿姥姥家的院门口。

张慧珍默默地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半掩的门扉挡住了秦南的身影，她并没有看到他。

秦南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他听到鱼冰卿在屋里喊了一声：“姥姥。”

张慧珍旁边的老式收音机里放着评书，老太太听的入迷，过了许久才答应道：“哎。”

鱼冰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碗筷。

“姥姥。”女生哄道：“吃饭了。”

张慧珍像小孩儿一样不怎么乐意：“吃不下。”

鱼冰卿拖了把椅子过来：“吃不下也要吃点，来，我喂你。”

张慧珍老太太又嘀咕了一句什么，最后仍是乖乖吃了小外孙女递到嘴边的饭菜。

“老了。”张慧珍边吃边叹了口气：“这几天老做梦，梦到你爸爸妈妈呀，说要接我到身边孝敬我。”

鱼冰卿忍不住有些苦涩的笑：“我孝敬你还不够啊。”

张慧珍忍不住哼了声：“还轮不到你孝敬呢。”

鱼冰卿没有再说话，喂了几口饭，她突然停下来，一把握住姥姥的手：“让我孝敬吧，我孝敬你到一百岁，你要活到一百岁，要不然就亏了。”

“傻孩子。”张慧珍老太太一下就乐了：“谁能长命百岁呀，戏文里那都是骗人的。”张慧珍理了理耳旁的发，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小外孙女的手背：“姥姥我呀，不想拖累你……你前阵子在看京都的大学是吧？那是 呆过的地方呐，老婆子我一辈子都没去过，我小外孙女要是能去，那是多骄傲的一件事。”

张慧珍充满慈爱的看着鱼冰卿，她眼角旁的皱纹仿佛刻上了年轮的线条，双目却依旧清澄如水：“你要记住。”她笑着说：“姥姥不是你的未来，以后你会遇到比我更重要的人，你呀，要和那人一起走过很长很长的路，过幸福美满的日子，长命百岁，就跟戏文里写的一样。”

书上总是说，失去了才学会珍惜。人年轻的时候，最容易做出冲动的事情，面包和爱情，年轻人往往选择要了爱情的，成熟之后也总会后悔。这样的说法，在许多年后，在秦南快要步入不惑之年，经历过人生事业上的低谷，并且最终获得成功时，有人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我并不这么认为。”秦南的五官很立体，在经历过岁月的洗涤后仍旧光鲜夺目，眉宇间沉淀着时间的光华，他托着下颔，看着提问的记者，小姑娘被盯的脸都红了，慌慌张张的低头看提问稿。

“嗯……也就是说，秦总您更偏向选择爱情吗？”

中年大叔秦南忍不住挑眉：“不是偏向选择爱情，而是我仍会选择爱情。”

“您不后悔吗？”记者问。

“为什么要后悔？”中年大叔秦南笑了笑，他侧脸对着观众，镜头里能清楚的拍到他左耳垂上带着一枚普通的银质耳钉。

“我失去过面包。”中年大叔秦南慢慢开口道：“但我一直拥有爱情。”

话虽如此，但不可否认，秦南在他还只有十六七岁时，就像书里说的，他当时也是冲动的。

……

秦南独自一个人带着耳机躺在用石头垒砌的河岸边，枕着小桥流水，任凭傍晚的风轻轻柔柔的吹过他温热的心头。那是属于这个夏天的，最后的一抹轻风。

秦南去京都参加艺考的时候，鱼冰卿并没有去送行。她那天也有个小考，考完后才收到林小兔帮忙拿来的秦南给她留的一个小纸条，上面的内容只有短短的四个字：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