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女静静地站着,未曾言语。
公冶寂无也望向那碑 目光变得深邃。
良久,妺女开口:“最开始是想为姒婴,立一座碑。”
后来发现,又不仅仅是她,当自己最后立下这座无字碑时,好像能从它身上记住很多人。
“但又不仅是她了。”低沉的飘渺的女声在空中轻叹。
她感慨地自嘲:“到底是在凡间久了,总想着记住什么。”
她既认清了萧凛和公冶寂无,便是承认了萧凛彻彻底底的逝去。
然后一顿,轻声叹息:“留个念想。”
也曾去凡间寻觅当时的石碑,可到底过了几百年,事过境迁,各处都在祭拜六殿下,可立于那立碑早已不在,空余她一人望着高大的庙堂感受内心的阵阵空茫。
盛国六殿下萧凛,已经是百姓眼中神圣的符号。
只是心中那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笑会落泪的萧凛,在时间的流逝下再无人知晓了吧。
与她而言,记忆中的姒婴、萧凛,那些与她有关又消失在历史长河的人们,他们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无尽的斗争褪去后,还剩下什么,自己停留世间,最后又能留下多少呢。
终究是一片虚无。
公冶寂无肃穆站着,无权评价她的妹妹,反而提到萧凛。他哑然开口:“曾经我查了很多关于萧凛的事。”
妺女不由望向他,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到萧凛。
查找萧凛的过去并不难,他毕竟是在百姓中被赞誉了几百年的六殿下。他的功德仁义,资料无一余漏。
“我…一直知道他很好。”
哪怕自己委屈苦闷,那也是难过身边的人否定自己的存在。了解之后萧凛一直是佩服他的。也是,若是萧凛不够好,自己身边的人又怎会在自己身上追寻他的影子呢?
但是,史书能记载的实在是太局限。
他的眼神变得幽远:
“总是说人死万物空,我身在修仙,师父离世后门派也为他立冢纪念。衡阳宗上下都知道我师父的品行,真心希望能有个地方让在世之人得以纪念。”
提到师父,他思绪万千,却没有停顿:
“其实若从你嘴中听到萧凛 ,我也会难过。”
“这样的情绪,也正是因为他确实存在过。”过去的你与他的点滴过往,这是现在的自己无法追逐的。
“立下这无字碑,是他们真实存在过的证明。”
不是符号不是象征。是一个人真实存在过,被了解他的、不愿意忘记他的人记住的证明。
“见过,相处过,那是不一样的。
他们需要我们记住。”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干脆又带着喑哑的男声,在狭小的石室久久不能散去。
妺女没有言语,只是一时感怀,这些她又怎会完全想不清呢?
她伸手扶上石碑的一角,
“走吧。”须臾,她缓过神来,拉着公冶寂无离开石室。
公冶寂无被拽着出了屋子,他悄悄打量:不知道算不算开解,他们一个修仙,一个经历多次轮回,再加上自己敏感的身份,他自然不会以转世轮回来安慰。
他知道她肯定明白。
如果过去有回忆足够美好到让她沉醉,他也不想让她回避,只是,
刚刚的情绪有些沉重,妺女不愿在那处多谈。现在冲他悄悄观察,探究的眼神在他清俊的脸上扫视。
“不介意吗?”
“我…不在乎的。”他别扭地说道。
妺女看向他,觉得好笑。
没头没脑地说不在乎,到底是为了开解她的言语。
“真的吗。”她问的是萧凛。
“我…”公冶寂无沉默,这些日子心里是有想清楚一些,但是…他还是不想作为别人的影子。
“咳…”公冶寂无正了正身子郑重道:
“为逝者伤怀乃人之常情。”
“他很好,好到让世人久久不能忘怀。我…”
提到自己他不免卡壳:
“我也会继续坚持自己的选择,会努力让你看见我。”
出乎意料的,这几个月的奔波小掌门似乎成熟不少。
斯人已逝,她既然能分清自己与萧凛,为一个曾经对她很好的人感到难过,他自然无权阻止。
他仔细想过,与其让自己也执着于过去,他应该珍惜同妺女的相处,让妺女记住他,让她看见公冶寂无。
这些日子,他带给妺女很多小东西,同她品茶闲谈,分享奇闻趣事,这是他想带给妺女快乐和新意的事情。如今能充实的,是现在这段他与妺女共同拥有的时光。
“伤怀难免,我一直都知道的。”
只是希望,平时的你更多的是看见公冶寂无就好。
妺女面对这份可贵的赤忱失语。右手一揽,下勾他的后颈,让他身子下倾,温柔地抱在他的怀中,
真奇怪啊,公冶寂无感到神奇。明明她是那么的强大,可落在自己身上,像浮萍叶落,轻飘飘的。
“无需比较,你就很好。”耳畔是她令人动心的低声私语。
他拥她入怀。
浮萍系于根系,候鸟终有落脚。
妺女不是二者,她自由独立、不弱小不自凄。
只是那一刻,世间与她再次相系。
此刻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