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十三）

回到羽宫，她第一眼就发现桌案边的宫子羽，有些惊讶。端坐席间，姿态优雅，身形险些于香炉袅袅腾空的白雾中化为虚影，如古画中的秀绝人物。

背对的姿势，所以郑南衣只看见垂在那头乖顺披散乌发间，熠熠生辉的珠玉流苏，与他身上低调暗沉的黑衣有些格格不入，但又意外惹人注目。

似乎已然听到声响，他没有转头。

“那场戏好看吗？”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好坏，可往往越平静，越象征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郑南衣倒不怕，她只是有些困扰，为这人的纠结心思。

叹了口气，在他对面落座。

她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你叫人跟踪我？”

黑发黑眸的男人闻言抬头，眼里似有暗沉涌动，用理智强行按住不断叫嚣的念头。外头分明艳阳高悬，轻易能将这屋照的亮堂，却无法给予他半分温热。

宫子羽心中发冷，面上如常。

尤其是听到她的疑问后。

她会觉得难以接受吗，会惧怕吗……

面前的女子好像成了承载他欲望情感的集合体，连宫子羽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要说他从前没有得到过情吗？当然有，与宫紫商的姐弟之情，与宫唤羽的兄弟之义，与金繁的朋友之交……

按常理来说，他的确不该孤寂。

不过照常理，宫子羽也不该成为执刃。

世间多是说不清楚的纠葛。

片刻后，宫子羽倒满一杯茶，小心谨慎推到她面前，然后眨着真诚的眼睛歉意道:“我并非是有意监视，而是最近宫门多有无锋刺客出没，你是未来的执刃夫人，我怕他们狗急跳墙对你动手。”

“事出有因，还望南衣见谅。”

这番话极有道理，挑不出什么错处。

索性郑南衣本来也没有过多介意，微微点头，从善如流跳过这茬。有些东西实在不好明说，她又不是没遇到过偏执狂，那可太了解这类人的心思了，多说无益。

反正不影响她的布局，随他去吧。

两人对坐饮茶，落了一室静谧。

郑南衣对宫门三位公子都有不同程度的相处认识，如今没有言语，目光转向宫子羽，心里不由自主互相比较了下，发现还是这个人最让她看不透。

褪去表面的温和无害，他偶尔展露出的危险气息，郑南衣有时察觉都觉得惊讶，好像认识了一个与传言大不相符的宫子羽，甚至分不清他是无意表现还是存心为之。

无论如何，她不会小看宫子羽。

毕竟任何轻视都有概率造成致命后果。

而郑南衣本不是傲慢的人。

这样的炙热目光是个人都不可能忽略，何况只隔了桌案、洞察敏锐的宫子羽，原本知道她与宫远徵有接触的烦躁心情此时尽皆散去，唯余被心上人紧盯不移的甜蜜。

轻咳一声，努力抑制打心底里升起的欣喜，但唇角轻轻扬起的弧度却诚实出卖了他的心思，笑意明显，声线柔和道:

“南衣，这阵子事情太多，疏忽了你，是我之过。等再过些时日，尘埃落定，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杀害父兄的凶手还未找出，偌大宫门更是麻烦成堆，他当然很想看郑南衣凤冠霞帔的模样，更无数次睡梦里幻想拜堂成亲的场面。但他既然是执刃，就得担起应尽的责任，往后余生还很长，他会有更多时间陪伴弥补郑南衣。

但是现在，他只能做出这样的承诺。

再多心意，照旧藏在心底，眼里。

郑南衣美丽眼睫轻轻扇动，轻声应下，随后被喜出望外的宫子羽走过来紧紧抱住，几乎要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