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宫中再未出现皇后乌拉那拉氏,只有在几项大罪压下,后半生幽禁景仁宫的一介庶人。太后拖着病体前来求情,却被皇帝眼中骇人的冷漠吓退几步。
这个与她有着血缘骨肉之情的天子,从前总对她恭敬相待,生怕错漏半分,倒让太后真觉得他们便是一对情深意切的母子了。
“皇额娘还是好好养病,至于乌拉那拉氏,朕虽废黜,却并未赐死。往后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不比那些无辜枉死的人来得好么?”
太后缓慢眨眼,喉咙干涩得说不出一个字,沉默良久,颤颤巍巍道:“可纯元遗言……”
皇帝不耐的打断,冷声道:“若纯元知道是亲妹妹致使自己一尸两命,只怕也不会说出口,血脉亲情,哪里抵得过权势。”
至此,已是毫无转圜余地。
宜修啊宜修,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听劝告呢?你平常最看重权势地位,如今尽付之流水,连带家族,都将永无宁日。
帝王一怒,流血千里。
心灰意冷后,太后不再劝,扶着竹息回了慈宁宫。又灌下一碗苦药,她问竹息:“哀家是不是真的错了?”
竹息陪太后走过漫长曲折的半生,当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无外乎昔日选择扶持大小姐,由此引发姐妹反目,直到将自己在乎的全部葬送。
姑侄,家族,后位。
竹息摇头,没有搭腔。
空荡的内殿寂静无声,太后越回想,越觉得浑身发冷,最后蜷缩进锦被里。她知道,自己终于再次成了孤家寡人,费心筹谋,到底什么都没抓住。
再看听闻此间大变的嫔妃,皇后倒台了,华妃自然第一个拍手叫好,笑得花枝乱颤,边笑边痛快道:“这老妖婆,可算下去了。”
“犯了多少事,竟连太后都救不了。”
但无论怎样,压在头顶的大山去了就好。
真要说后位花落谁家,华妃并非说起来那般自信,年家虽显赫,也仅限一方,满蒙贵族外加宗室,是绝不会准许有汉军旗的女子登上后位的。
其实说起来,抬旗就能迎刃而解,可那得要皇上松口发话。事到如今,皇上独宠淑贵妃,对后宫诸多女子视而不见,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算那人命好,运气更好。
细数前朝,得此殊荣的又有谁呢?
真是说不清。
若成了,也是人家本事。
华妃头一次这么透彻,不免苦笑,难怪外人都说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以前那个张扬明媚的年世兰,她甚至有些记不清了。
君恩难测,罢了。
之后五阿哥的满月宴办的无比盛大,据知情人说,完全是按照太子规格筹办的。底下人闻弦知雅意,哪里还不明了,看来这就是皇帝最属意的人选了。
淑贵妃一家独大,连带吕氏一族跟着沾光,该提拔的提拔,该赐爵的赐爵,俨然是一副春风得意模样。
不禁让人感叹,时也,命也。
可还是有人不甘现状,准备奋力一搏。
这日春云乘辇经过御花园,忽闻一阵清悠萧声,婉转含情,无端引人心驰神往。她摆手让辇轿落地,扶着白露走近,站在邻近几处花丛后。
或许是某个宫妃在此。
春云拨开眼前枝叶,往里看去。
果真是一粉衣女子坐于秋千,玉手执萧,侧颜清丽,身边点点杏花随风而落,更衬得眉宇动人,不与俗世相争。
不得不说,这是极养眼的一幕。
但是在养心殿到后宫的必经之路上来这出,任何看似无心的举动都免不了蒙上诱人意味,试问你是皇帝,此情此景,美人当面,哪里生不出兴致呢?
春云眯了眯眼,若是没记错的话,那人应该是莞常在。近日谷雨老是讲她和华妃间的过节,位卑言轻,面对华妃更是毫无反抗机会,硬生生忍了下去,惹得宫中笑话不断。
偏偏皇上忙于前朝政务,无心去问一个小常在的遭遇;太后缠绵病榻,宫权被高位妃子瓜分的一干二净,忙着插钉子,哪会管这等闲事。
毕竟华妃威名依旧响亮。
既然外力借不了,那么破局的关键,自然落在了莞常在自己身上。宫里真正的主子,不言而喻,华妃再气势凌人,到底建立在皇帝给的尊荣地位上。
白露唤了几声,回过神的春云移开眼,心中平静如水,不欲破坏这好似天成的美景,悄悄领人走了。
路上谷雨问要不要去教教规矩?
春云撑着额头,好笑道:“华妃教了这么久,只怕早视为囊中之物,我又怎好贸然出手。”
白露还有些忿忿不平,气道:“奴婢还没见过这么不知羞耻……光天化日,勾引谁呢。”
“好了,祸从口出。”春云摆手。
皇帝不会想宠爱这个人的。
各方面,只怕他都不喜欢。
日子安稳来的好,春云懒得节外生枝。
总有人比她更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