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比想象中来得要早。
起因是景王的病在一场风寒后突然加剧(下药的符玉深藏功与名),不过两三日,御医便禀告龙体已衰弱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等候殿外的王子朝臣们不由面面相觑。
谁也不愿意先出手,谁也不愿意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让景王清醒过来自己选定继承人的方法不约而同被所有人遗忘,提出的大臣在众人冷眼中默默退回队列,此生前途也到头了。王子们做足了悲伤情状,才领着各自手下各自寻母妃家族商量去了。
不管最开始是怎么想的,最后殊途同归,落到谋夺王位的各种法子上,最保险的当然是直接谋反,趁别人始料未及的时候登位。
不过这个法子有很大风险。
但这时又有机灵的人说了,一旦成事,史官如何写书还不是在新王的一念之间,是蓄意篡位还是先王属意,外人如何得知?
听着是很有道理啊。
若大权在握,谁还敢触霉头?
但诸王子都不是傻子,勉强按捺下波动的心思,想着打量其他人再说,可再怎么冷静,都被景王突然苏醒意图召澹台烬回景国的小道消息击碎了。
昔年柔妃在世,景王视旁人如无物,在澹台烬还未降世时就拟好册封储君的明黄圣旨,只是在柔妃难产去世后迁怒澹台烬,这旨也随之作废。
不过后妃和王子们都还保留着那段黑暗的回忆,生怕景王一个机灵等澹台烬回来就传位给他。作为景王此生挚爱留下的唯一骨肉,不是没有可能啊!
也顾不得消息真假了,后宫妃嫔当即砸碎了一地金玉,前朝王子惊诧于澹台烬威胁不减,联系手下人集结势力,就打着“清君侧”的名头在景王崩逝后直接杀入京都。
至于清谁,自然是觊觎王位的夷月族余孽,平白具有沟通妖孽走兽的能力,不是妖孽是什么!
景王派出去的亲信只走到城郊就莫名失去了踪影,生死难料,他自知时日不多,就想再看看那双和柔妃相似的眼睛,可他远远低估了这些年被冷落的后妃王子的恨意。
以至于隔三差五就有人来说质子在盛国是过着狗都不如的日子,天天被鞭打取笑,可怜柔妃去得早,不然见了指不定哭得肝肠寸断了。
景王挣扎着起身,到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双目圆睁,唇色乌紫,以病死疑云结尾,结束了澹台无极一生对景国的漫长统治。
而死后掀起的滔天风浪,已不是他能预见的了。
京都之中肃杀氛围凝重,挨家挨户屋门紧闭,街市小贩无影无踪,好像都感受到即将到来的风暴,只有身披银甲的禁卫军照常在每日巡逻。
月黑风高,有人醉弄情迷,也有人手提长刀,率一众亲卫杀入宫门。
不等白昼初生,银白长剑就已抵在了众多王子大臣的下颌,寒光凛冽,急欲饮血。
而就像刚开始一样,这场不知谁暗中掀起的夺位之争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然结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殿之上,澹台明朗端坐高位,冷冷盯着被按跪在地的兄弟们,嘴角微微上扬,勾出邪肆弧度。
“意图谋逆,是何罪名?”
身侧符玉快意笑道:“自然是诛灭九族,五马分尸,而后昭告天下。”
澹台明朗慢慢摇头,“不,这未免太过残暴。”他装模作样感叹两句,才在底下人暗藏希冀的眼神中神色忽变,仿佛当真是手下留情道:“就赐白绫鸩酒,涉及家族满门诛灭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就是孤才这般仁善,换做别人,只怕要落得个血流千里了。”
朗笑声在殿内久久回荡,直到谋逆之人尽数被押下去行刑,在场朝臣才如梦初醒似的,忙不迭跪下高喊陛下万岁,露出官帽下黑白相间的头发脖颈。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原来真的是这般滋味。
澹台明朗牵起符玉的手,力道强硬的拉着不让她随着下跪,拿起御案上天下人尽皆追逐的权利象征,与她并肩,俯视众人。
符玉身形一怔,难以置信的回望进他往日阴霾遍布,而今却满含温柔的醉人眼眸中。
她好像懂了什么。
随即紧握住那只火热有力的大手。
至此局势已定。
同年景国新王登基,普天同庆,改革旧策,任用贤才,这位杀伐果断的冷硬君王用沾满猩红血色的闸刀告诉世人,要乖巧听话,不要妄图忤逆。
没人敢招惹一位兵权在手的强势君王。
稳定朝政后,娶母族贵女符玉为后,废除六宫,封赏部下,安抚世家。封修真者春云为景国国师,与叶冰裳一道居于国师府中,筹谋国运。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澹台烬尚在叶夕雾手中挣扎求生,即便错过来自母国的大变也没放弃,仍然心存回国之心,表面伏低做小,实则纠结人马,干些见不得人的谋划。
澹台明朗王位稳固,比起这个自己视作大敌的弟弟的忌惮,他认为目前景国盛国严峻的相争局势显然更重要,一个人的生死,已经没有那么引人注意。
于是特意来寻春云,对棋几局,才问出心中疑虑,春云掐算后终于给出了他最想要的答案。
“近在眼前了。”
他满意离去,和符玉一道回宫。
剩下的,便交给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