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烬明

“你叫什么名字？”

叶冰裳一醒来就听见这句话，循声望去，那女子盘腿坐在另一处榻上，双目紧闭，似乎正在修炼中。

而自己裹在厚厚的锦被里，酸软无力。

“我叫叶冰裳。”她无意隐瞒什么，小心翼翼的打量女子神情，见其面色无异才又道:“我父母俱亡，谁知仇家上门，慌不择路时坠崖，来到此处，还请仙子见谅。”

叶家人不能算作她的亲人，即便尚在母体时就被冠以叶姓，可她从未体会过什么是亲情，只能看着叶夕雾那般受宠，心中艳羡。

原来尊贵的身份血统是那般重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而出身卑微的人只配一辈子待在污泥里挣扎不休，得不来正眼相看。

叶冰裳不担心母亲云姨娘，她还有一个儿子，没了自己这个庶女，恐怕待遇会好多了，起码不会再被叶夕雾有意折辱。

至于旁人，叶冰裳暗自冷笑，当然得千刀万剐才妙。

说罢起身，她收拾好凌乱心情，俯身一拜。

这小孩怪知礼数的，端看气度仪态，都不像是寻常百姓家能养出来的。不过家世来历，春云也不在乎就是了。

春云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句仙子上，这真是分外稀奇的体验，她睁眼，抿唇笑起来:“仙子，那你可是认错了。”

“我不过一株兰花精怪，还没入仙籍呢。”

叶冰裳眼中透出些惊讶，只因她私心觉得，眼前这人确实仙气飘飘，那种气息看不见摸不着，但又清晰存在着。

她怕多说触了忌讳，便再不出声了。

可春云也确实是兰花妖。

即使在清宫呆了数十年，将龙气凤气融入本体以供修炼，又在这个新位面苦修至今五百年，也才堪堪摸到成仙的门槛。

而这里的天道对妖类并不友好。

说的更明白点，天道比起万物之灵的人族，都更青睐神魔两族，妖族自然又被列为最低一等，无形中桎梏更多。

就别提春云相当于偷渡者的域外之人身份，一旦渡劫降下雷云，天道就能察觉到她的气息，随即抹杀神魂，彻底散于天地间。

那春云怕吗？

有，但不多。

因为她能感觉到，此界天道对自己的排斥感越来越弱了，这意味着它的力量在慢慢衰竭，当薄弱到顶峰，自己就能打破这处仙境结界，到人世中去找寻自己的道。

她正耐心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而眼前这个女孩儿，她身上有些特殊，魂体难容，气息浑浊，春云甚至窥见了一丝天道气息。

这是极为不寻常的事情。

说明有可能她日后造化不浅，也有可能在天意下落入万丈深渊，这等命格，不会在寻常人身上出现，天道不会关注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样一来，母女梦就彻底碎了。

春云叹了口气，莫名有些失落。

不过做别的也是好的。

所以春云并未对她做什么，反而将叶冰裳周身隐患都对她讲了一遍，而后才在叶冰裳略带警惕的注视下微微一笑，墨眉弯起，“我可以帮你，但作为条件，你得跟在我身边。”

这不是询问，而是强制要求。

叶冰裳也做过上位者，当然明白自己现在根本没有讲价的资本，也不觉得憋屈，谁占便宜还不一定，于是从容应了下来，甚至有心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

春云起身，一拂广袖，“唤我春云即可，这两日你便好好休息，有问题过阵子我再为你解决。”

叶冰裳笑容温顺，看她缓步走出去。

等屋子里属于另一人的莫名香气消失殆尽，叶冰裳才失力般躺下，不由自主想起刚刚离开的春云，手掌紧握。

她对妖族没有任何好感，可春云有些不同，可以说，和她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像轻淡的风，永远不会为谁停留。

其实她没说谎，春云真的很像仙子。

如戏文中描写的一样，无欲无求，苦修道行，专心追求大道，不入俗世红尘。

哪一点都很符合。

人们常说，苦命人会得仙神庇佑。

那自己呢，能得到救赎吗？

叶冰裳无声问了一遍，然后冷冷的打破了这份希冀，她不需要旁人的救赎，她只想自己凌驾于命运之上，而非任人摆布。

就像从前她视萧凛为救命稻草，最终无声陨落在那份救赎中，无人问津。

又何尝没有自己力量弱小的缘故？

重活一世，若还是那般窝囊，任予任求，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蠢得没有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