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

春云跟着素练一路到长春宫，经过重重人影珠帘，恭顺跪在富察皇后面前，注视着这位后宫之主垂落在绒毯上的织金衣摆。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金安。”

一片骇人的死寂在殿内蔓延开，就像这里被药材浸得苦涩难言的气味，在她心中，都是一样的可怖。各种念头悬疑不定，她只能顺着白皙玉指的力道，轻轻抬起下巴。

富察皇后淡淡道:“的确是上好的颜色，若一生籍籍无名，岂不埋没？”

四目相对，春云只看见一张极苍白惨淡的面容，华服珠翠仿佛在她身上一并死去，暗淡无光。

富察皇后定定凝望着这个小宫女，她生的足够美丽，弱质纤纤中不乏少女的明媚春色。她见过许多人，清冷的，娇艳的，但都不似眼前人能让她有如见故人之感。

美貌在宫中是没有锋芒的利器，既能俘获天子的惊艳，也会带来灭顶之灾。她见过太多耀眼花朵绽放凋零，在日复一日的嫉妒惶恐中，自己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所以如今报应在了孩子身上。

她眼眶微红，不愿再想。

幸运的是，她终于没有错失这份上天馈赠的珍宝，她还有一争之力。终于不用独自一人撑起富察家的荣耀，就算为了璟瑟，富察家也不能倒。

心念急转间，富察皇后笑了笑:“你叫春云，这个名字很不错，可有什么渊源？”

春云轻咬着唇，缓缓摇头:“奴婢不识字，原是嬷嬷取的名，至于缘由，想来应是春天的云。”

小宫女天真说道。

皇后点头，锦帕掩唇，熟练咽下一股股上涌的咳嗽。她是皇后，万不能有失态。

“紫禁城的风水好养人，你既是春日云霞，就注定会比那些不合时令的花更高，更稳。”

春云闻言，面上漫起些许绯云，直到富察皇后面上笑意逐渐消退，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失态，急忙微低了头。

出乎意料的，皇后并未发怒，只是撤了那只在春云脸庞流连摩挲的手，疲乏的撑起额头。

她耳尖的听见皇后低声念了几句诗，语调轻柔婉转，就是文绉绉的，听不太懂。

退下时春云鬼使神差往后瞧了一眼，那端庄丽人如来时那般安坐榻上，神情冰冷，活像一具失了心的木偶架。

也许人的命运真就像戏文里写的那样反复无常。

那一日过后，原本属于宫中的春云永远长眠水底，水过无痕，如此将前十几年全部的过往痕迹都一并带走了。

而富察家某位旁支的格格因体弱到京中求药，被族老记在嫡支名下的事，在偌大的京城更不起眼了，小水珠径直落入湖面，只惊得起一点涟漪。

“春云，你可都记住了？”

年轻美丽的小姐蓦然抬头，和头上的流金发饰映入来者眼中，她被培养得很是出色，已然风采不俗。若富察皇后见了，定然会大吃一惊。

“嗯，记下了。”

春云如此道，嘴角浅扬的弧度和富察夫人如出一辙。

富察夫人心情不可谓不复杂，是她一手将大字不识一个的春云培养得面面俱到，无一不精。她也确实如皇后所说，自有玲珑心思，彼时富察皇后多不及矣。

富察春云的扬名之日，也是皇后的落幕之时。

但家族的野望仍以不可抵挡之势飞快战胜了本就浅薄的忧心，还有对女儿的愧疚。

“好，好，跟我来。”

春云眨眨眼，顺从跟上，踏向即将到来的泼天富贵，和皇宫方向那处不见血腥硝烟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