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M 15：不义之财（下）
“宾至如归”公寓，与其说是公寓，倒不如用出租屋、临时站点这类词语来形容它更合适。维多莉娅见识过那些权贵商贾的住所，它们绝不只是这种小房间能够比拟的。
如果要维多莉娅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所公寓，那只有“矫揉造作”一词最合适了。墙壁的壁纸是仿哥特式的黑白印花，底部则加以浪船、松树等简易图画用作修饰，偶尔还能看出些缺口、黄渍与掉色部分。
房屋墙壁四角的中下位置，则是类似烛台的金属托台设计—走近去看后，才会发现那些白烛状的摆件无法取下，也无法替换：那些只是蜡烛形状的廉价照明灯，用于将这里显得更加高档。
维多莉娅推测，这里的主要租客既不是身无分文的街头恶棍，也不会是手握大把钞票的真权实贵。这里的主要受众群体还是中产者，拥有不多但阔绰存款的中产者，他们在这里开辟第二张人生版图，绘出位于犯罪边缘的私密生活。
现在，有一批人要在这里收购尸体。维多莉娅不对这所公寓抱有任何好感，可是她隐隐感觉出一件事：这种黑色产业是对这栋房子的侮辱。
头顶的玻璃吊灯开始摇晃，正如窗外风中的雨滴与闪电。今晚注定不会是平静的一夜，但这座城市也注定与犯罪不合。
这就是维多莉娅的使命，更是克里斯的使命—身为警察，逮捕罪犯只是职务之一。他们所维护的不是什么公平正义，而是写入宪法的条例—做警察的时间越长，维多莉娅就越是这么认为。
公平正义可能会片面唯心，可法律却很少如此。或者说，法律的制定阶级很少让它们出错，就算有，他们也有实力将错误遮盖、掩埋下去。
打开大门，进入公寓。维多莉娅又经历一次搜身，这次搜身的过程相对简略。她也由此做出推测：这些购尸者对自己的警惕性降低了。
“我们老板就在楼上，”一名罪犯向维多莉娅说着，另一只手伸入腰间的衣兜，“他还给您准备了一顿大餐呢！”
“谢谢，你们太客气了。”维多莉娅说完，拿出烟盒向其他人提出要去阳台抽上一根。这是发送信号的唯一机会：烟头的火星，在这次会面之前，她向克里斯、道森与其他便衣警探托出最差的结果—假如三十分钟后他们没能看到阳台上露出火星，亦或是听到枪击声，那不要犹豫，动员所有警力对公寓人员进行抓捕！
“这些人手上有拼装枪支，至少也配备砍刀等冷兵器，”出发之前，维多莉娅对克里斯最后补充道，“注意安全。”
克里斯对自己的同事点了点头：“真正应该注意的人是你。”
维多莉娅没有应答，只是露出微笑作为答复。不，她对克里斯可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她也从弗莱迪口中得知了墨菲斯的事—弗莱迪的那张大嘴可藏不住任何事情！
只不过，她也不明白那只突然出现在弗莱迪身边的玩偶兔子是什么。
也许，那只是摇滚弗莱迪在为这个故事添油加醋？哈哈，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维多莉娅的思绪被一只手掌拍回现实，购尸团伙的人将手搭到她的左肩。同时，右手也将衣兜下的枪口抵到维多莉娅腰部。他的眼珠中布满血丝，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些许光点：“你把我当成傻子么？在雨天去阳台抽烟，嗯？”
一记勾膝踢打很快将男人的手枪打掉，如果维多莉娅能及时捡起那只点四手枪，整个案件局势就能有所逆转了。可惜，她还是迟了一步，其余六人的枪口都从阴影中露出，像是地狱下的恶鬼眼球般紧盯维多莉娅的灵魂—
六只枪口，分别对准女警员的头颅、心脏与腹部。被踢掉手枪的男人捡起火器，用胶带将维多莉娅的口部封住，之后为她戴上手铐。
反客为主一词，维多莉娅今天可算是深有感触了。
阁楼上传来两阵脚步声，其中一人身着西装与条纹领带，口中叼着油炸香肠大小的棕色雪茄。另一人则身背肩包，迎着灯光缓步踏来，对维多莉娅做出“保持安静”的手势。
缓步走来的男人，将手伸向维多莉娅的胸口。他将挂坠上的玻璃绿宝石向左翻去，空心挂坠盒后的窃听器迅速暴露。藏匿东西的好地方，不是么？可惜，若非这挂坠就是他送给她的礼物的话，恐怕维多莉娅就要蒙混过关了。
他将窃听器轻轻放至地板，最后用脚将其踩为铁渣。维多莉娅嘴部的胶带也被他轻轻撕下，他的枪口与话语同时抵向维多莉娅的额头：“好久不见了，维多莉娅。”
时间：一个不知名的深夜
天气：阵雨
地点：“宾至如归”公寓楼 停车场
“没有信号了。”
克里斯•阿夫顿努力调试着监听仪器的数据，如果公寓中的人真的如穆迪与奇波夫一般疯狂，那维多莉娅很可能已经暴露，甚至—克里斯不敢想象，他查看计时器，距离约定时间过去了8分钟，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自从9分钟前的一阵杂音过后，克里斯与其他人便没再收到其他消息。他不想让自己的恐怖猜想得到证实，更不想让“心想事成”现在就灵验！
“为什么是你？”
看着塔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维多莉娅的内心感到震惊，她脸上的冷酷无情也许伪装的不错，可塔隆那被伤疤纵跨的脸能从中读出一丝恐惧。
他们曾是同学，是挚友，更是师徒。几天前他们还见过面，她原本以为，在退出警界后塔隆不会改变，可事实就这样摆在她眼前：二人之间早已隔上一层无形的屏障，她无法理解塔隆的变节。
塔隆扬起遮盖右眼的那撮棕发，发丝下的眼球与伤疤、疮痂并未因岁月的流逝而愈合。维多莉娅想起来了：当时，她与塔隆一起追捕那名罪犯，她自己的一只眼睛被利刃刺穿，而塔隆的右眼—
“我们抓了那家伙整整6个月，可是—”塔隆为手枪装好消声器，“—那家伙呢？被逮捕后只是判了15年监禁！我没办法，我不是你，”他扣下手枪末端的保险，“在光明下颓废地混饭吃，我做不到！所以我找到这些人，在那家伙被押运时劫下警车，那家伙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双眼，还有那条小命。”
“你应该在那时收手的！”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其实我们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站在影子里受苦受难，为什么不能选择高风险高回报的一方？”
“你是说，现在你正做着的勾当么？”
“勾当一词，未免也太见外了些。”
无话可谈，那也就无从沟通。维多莉娅紧闭双眼，试着逃避这一切。正当房间中的众人都将注意力花费于维多莉娅之时，无声的脚步早已在楼道蔓延。
克里斯破开大门，对房间中的罪犯举起枪口—
与之同行的还有十余名便衣警探。
克里斯猜错了一点，可他却对此感到庆幸：这帮人不是什么亡命之徒，看到警方人多势众后也会放下枪支举手待捕，克里斯帮维多莉娅解开手铐，将她从座椅上扶起。
维多莉娅走到半跪在地的塔隆身旁，克里斯不知道，也永远无法知晓二人曾经的故事了。
维多莉娅本想再说几句，可塔隆只是摇了摇头，对她举起自己的双手。
塔隆的意思很明确：“别再多费口舌了，逮捕我吧！”
维多莉娅发出一声低微的叹息，那声音低微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
或者说，只有她才能想象出那种叹息与痛苦—亲自逮捕自己的挚友，只有亲自经历过才会理解这种痛苦！
“这就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好吧，那么…希望十几年后…你不会后悔…”
这是塔隆被维多莉娅押上警车、遭遇枪击后的最后一次对话。维多莉娅向着子弹穿透车窗时的方向追去，等待她的只有地上的淤泥，与空中不住落下的雨滴。
塔隆掌握着太多秘密，特别是对黑程式等人不利的秘密。像是杀猪那样杀掉他，自然比养牛那样养着他更令人安心。
黑程式对清理他持沉默意见，可上面的人就不一定了：黑程式只是个镶着齿轮的冒失小鬼，而黑影帷幕下的指挥者，则如巨网中的蜘蛛般敏感、凶残。
“蜘蛛”差遣处刑者在警方之后赶到现场，果不其然—塔隆出事了，他们的活体实验材料供应链断了一条，那也是时候让塔隆永远闭嘴了。
一根带有剧毒金属的毒刺，直直刺入其脑部，之后在其脑部扎根、散发毒性后冷却。
克里斯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维多莉娅与那名罪犯的故事，他再也不可能有机会知道。
维多莉娅也不知道，那件事后塔隆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堕落为今夜站在自己面前的走私犯。
她很痛苦，可她会坚持下去，正如自己对塔隆所说的那样：她不后悔，也不会后悔！
这桩案件，到此结束。
塔隆被认为是这个团伙的最终头目，从对幸存者的审讯中，维多莉娅得知一件事：塔隆在杀死那名罪犯后，对尸体与酷刑的渴望便日益加深，一开始只是租看血腥影片，最后则是亲自收购尸体并对酷刑进行实验…
这些口供都坐实了塔隆的主犯身份，维多莉娅什么也没有说，她不想再深究下去。结案吧，就这样结束吧，她无法再忍受这一切了！
塔隆•托克，一名警察，一名枪械走私犯与尸体收藏者，一个从光中堕落、最终坠入黑暗深渊的人，一具仇恨的傀儡。在这些形容词中，只有维多莉娅能够完全理解它们的含义。
“刑者小姐，看来您的清道夫工作做的不错啊。”
“黑程式，向我汇报你的工作进度！”
黑程式抬起头，看向自己桌前的金色身影，以及她胸前裂隙中的齿轮与绯红色玫瑰。情况十分微妙，我的朋友，而且今后还会变得更加微妙！
黑程式实验的第一步，很快便会呈现出惊人的结果。
有一件事，塔隆临死之前的一刻才明白：原来自认为改变命运的自己，也不过是绯红刑者手中的一颗棋子，他的命运早就被掌握在恶魔手中了。
他的死亡是必然的，只是那恶魔紧攥手指后，捏碎一枚棋子的结果罢了。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